《大道浩然》 三十二町

大雪停了幾天,又開始下了,此後反覆如此,停幾天,下幾天。雲遮陽卻再沒有聽到過湖水凍結的消息。

也許是因為第一次嘗試牽引靈氣施法的原因,那道火焰法術的精度都快趕上真元施法了。

雲遮陽刻意留下法術的火種,雖然十幾天左右應該就會自動熄滅。但是,經過火種的洗禮,這湖水斷然不會像之前一樣結成那般堅實的冰。

到時候,那活兒就不是他雲遮陽的事情了,用水的雜役道士們會和往常一樣,鑿開冰湖,自己取水。

經過這件事情之後,雲遮陽為了“掩蓋”自己的罪證,在化開冰湖之後,就和江凌舉辦了一場“全魚宴”,將大魚剩下的部分全部吃幹抹淨。

當時雲遮陽沒有去想其他的事情,只是想要趕緊處理掉大魚,免得給自己招黑。他覺得這件事情可能就是取水行為帶來的唯一變化了。

可是,雲遮陽沒有料想到的是,取水給他在香爐峰照料靈田生活帶來的變化,不僅僅侷限於這一點魚肉的增減。

大概是雲遮陽化開冰湖的第六天,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取水帶來的切實的改變。

那一天,崑崙沒有下雪,天氣也不錯,按照往常的慣例,雲遮陽起了一個大早,去冰湖中取水,用來灌溉靈田。

剛在山路上走了沒多久,雲遮陽就碰到了江凌,兩個人稍稍打了一下招呼,然後一起朝著冰湖走去。

一路上,雲遮陽兩人碰到了不少的雜役道士,這些雜役道士一改之前的冷漠遠離,十分熱情的朝著雲遮陽和江凌打招呼。

這倒讓雲遮陽有一些受寵若驚,他沒有想到一次簡單的取水,居然讓自己的處境有了這樣的改善。

“取水等於救命,這是俗世的道理,雜役道士們修行不到家,做人還是很會的。”江凌對於這件事情的做出來自己的解釋,雲遮陽十分認同這個觀點。

在冰湖上,雲遮陽見到了更多的雜役道士,他們四五個一組,圍著雲遮陽化開的那一片湖面取水,剩下的道士排著隊,等待著取水。

然後,處於隊伍末尾的雲遮陽和江凌忽然聽到一聲熟悉的,“雲道友,江老弟。”

兩個人幾乎同時抬起頭,發現來人正是幾天前領頭取水的孫明。

這一次的孫明沒有了上一次的侷促,他十分熱絡地和雲遮陽二人打了招呼,然後打點前面的道士,居然讓雲遮陽和江凌提前打上了水。

這是雲遮陽所沒有料想到的,準確來說,是沒有料想到取水這個簡單的事情給他帶來的變化居然這麼多。

直到取水完畢之後回去的路上,雲遮陽還是感覺有一些不真實,他本以為到此就是極限了,可是沒有想到,雜役道士更大的熱情和改變出現在後面。

就在雲遮陽忙完靈田的事情,和江凌一起在後者草廬裡閒聊喝茶的時候,有人敲了一下門。

雲遮陽起身,將門打開,發現居然是孫明帶著幾個雜役道士。

“怎麼了?”雲遮陽看著這個三十過半的雜役道士,有些不解的問道。

孫明猶豫了片刻,提起手中的煙燻臘肉,語氣感激道,“這是大家商量著送給你的,謝謝你幫我們化開冰湖。”

雲遮陽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他看向孫明身後的幾個人雜役道士,他們每個人手中都拿著不同的禮物,除了臘肉還有乾果,蜜餞,點心,看得雲遮陽都有一點目不暇接了。

“這怎麼好意思呢,無功不受祿,我又沒有幹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只是幫你們化開冰湖取水而已,犯不著給我這麼多東西。”

雲遮陽擺手,字字實話,他的確是不太想要這些東西的。

江凌湊了上來,接著雲遮陽的話風說道,“對啊,這份禮,我們心領了,東西,你們還是拿回去吧。”

孫明有一些急了,“雲道友,不,遮陽老弟,你說得對,無功不受祿,你幫我們取水,已經是救命的事情,天大的功勞,收下這些不值錢的東西,理所當然。”

身後的幾個雜役道士也附和著,叫雲遮陽收下。

雲遮陽無奈聳肩,“那我就收下了……”

孫明喜笑顏開,將身後道士的東西收集過來,一齊遞給了雲遮陽,雲遮陽又遞給身後的江凌。

江凌接過禮物,對著眾人招呼道,“孫明大哥,你們進來坐坐唄。”

孫明擺擺手,略帶歉意道,“我們就不進去了,靈田的事情還沒忙完呢,下次,下次一定。”

說罷,他簡單行禮,帶著幾個雜役道士小步離開,很快就沒有了蹤影。

雲遮陽和江凌目送幾人,這才將那些禮物收拾好,重新坐下。

“感覺怎麼樣?”

江凌半躺在椅子上,對著雲遮陽問道。

雲遮陽撓撓頭,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答,“感覺有些奇怪,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樣。”

“哪有什麼奇怪的,你就是平時太悶了,都不和其他人交流。”

雲遮陽點點頭,輕聲說道,“不過你別說,這種感覺,還挺好。”

兩個年輕道士相視一笑,並沒有再說什麼。

安靜的草廬坐落在白雪之中,在冬日太陽的照耀下,像一幅壁畫。

……

……

雪在停止一天之後,又開始下了起來,反覆不斷,下三天停一天,雲遮陽和其他香爐峰的雜役道士就這樣,歇三天照料一天靈田,日子倒是過得也算是悠閒充實。

這時斷時續的雪一直下到第二年的二月底才停止,隨之而來的就是漸入佳境的春天,化去堅冰,也給香爐峰帶上來絲絲的,萌芽一般的生氣和綠意,不過冬日的寒冷還是更多的保留著,作為兩個季節交替的延續和過渡。

雜役道士照料靈田的任務來到了最繁忙的時候,所有的人都忙成了一鍋粥,雲遮陽更不必多說。

第二批靈藥馬上就要成熟,正是最關鍵的時候,沒有人想在這個時候掉鏈子。

雲遮陽每天早早起來,迎著春寒料峭,去江凌靈田附近的小溪打水,然後翻土澆水,細心的打理著自己靈田的靈藥,他知道,再過半個月,這些靈藥就會變成一枚枚丹藥,下發到每一個道士手中。

說實話,在將近半年的時間之中,雲遮陽早已經熟悉了香爐峰的生活,他甚至感覺到一絲的滿足和不捨,似乎從這段生活中找到一些不同,或者說早就逝去已久的東西。

他沉浸在這段生活之中,卻並不沉溺,忙碌的他依然清晰地記著自己肩負的一切,只不過,在這一段時間,他想盡量多地享受香爐峰的生活。

就像無可避免遭受暴曬的人貪戀那一抹難得的,終將消失的陰涼一樣。

香爐峰的生活也並不是真正的一直平靜,這裡不是與世隔絕的孤島。

在三月初的時候,香爐峰上收藥的道士們前來,他們收走第二批靈藥,留下接著需要種植的靈藥種子,並且帶來了一個不大,但是足以讓雜役道士作為閒時談資的消息。

弘新館的弟子們要開始登龍門峰了。

這個消息悄無聲息的到來,使得香爐峰上下的雜役道士們議論紛紛,雲遮陽從他們口中聽到很多比自己更加年輕的道士名字,只是從未謀面。

他唯一覺得驚奇的是,這一次登山的時間,比以往早了半年。多半是因為此前諸多的不太平。

雜役道士們談論著,他們的談論點主要圍繞在幾時登頂,和何者登頂這兩件事情之上,有的人甚至已經開設賭局,就是賭誰第一個登上龍門峰。

這賭局倒是引起了不少的人參與,甚至包括一些香爐堂的主峰道士,入局的最小賭注也隨之水漲船高,從剛開始的一枚下品丹藥一路高漲到十枚下品丹藥。

雲遮陽雖然不太明白這些東西,也不認識那幾個弘新館的年輕道士,但他還是就著雜役道士們的熱情,參與了賭局。他下注了三十枚下品丹藥,並不是真的為了贏得什麼,只是湊個熱鬧而已,連下注的年輕道士都是他隨手選的,名字叫什麼都沒記住。

賭局的開設使得雜役道士們熱情更加旺盛。許多的雜役道士,比如孫明,甚至直接找到雲遮陽,和他詢問投注那名年輕道士的原因。

他們無一例外地認為,雲遮陽作為一個曾經第一個登上龍門峰的道士,應該有一些獨到的見解。

對於這些疑問,雲遮陽的回答只有五個字,“沒有,瞎猜的。”

這五個字往往使得其他的人“鎩羽而歸”,漸漸地,也沒有人找雲遮陽來問了,他們的詢問化成了實打實的動作,有不少之後參與賭局的道士直接跟注云遮陽,這激起了買定離手者的不滿。

也許是為了避免不滿情緒的蔓延,在賭局開始之後的第七天,主持賭局的幾個雜役道士就停止入注,賭局不再允許有新來者加入,這才使得不滿平息下來。

賭局一切如何,雲遮陽倒是並不放在心上。除了照料靈田,他唯一在意就是登山的日子,他想要和之前一樣,見識一下這一次的登山,也算是一個習慣了。

登山的日子並不確定,聽說只是在三月中旬的某天,具體時間眾說紛紜,沒有人知道。雲遮陽也沒有什麼可靠的消息,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提前找好一個觀望的地方,等待著登山的開始。

這等待並沒有耗費多長的時間,三月九日那天,天氣正好,雲遮陽還在給靈田澆水,就聽見一陣匆忙的腳步從身後傳來。

雲遮陽轉過身,發現是大步跑來的江凌,“怎麼了,跑這麼急?”

“登,登山開始了,那些新弟子已經在龍門峰山腳下開始匯聚了。”

江凌面帶期待,如是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