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很多次乘坐渡船一樣,周遭的景色在瞬間向後退去,像是被什麼巨大的力量拉扯一樣,將所有的一切變得快速又扭曲起來。
即使壯闊的雲海,千溝萬壑的峽谷,莽然的密林,這些美麗的景象也只是維持一個瞬間就化作後退的扭曲,如同蜿蜒的河流一般向後退去。
激盪的風在道士們耳畔吹過,只是擾動他們的髮絲,並沒有對他們的心境產生半分的影響,對於他們來說,這只是平日裡的常見的東西。
此刻能夠讓他們內心泛起波瀾的,除了已經過去好幾天的中土聖山的大戰之外,就只剩下了,消失的首座們和高階道士。
蓬萊島的道士們通過幾天的勘察,在距離落魔鍾一千二百里左右的位置找到了他們,可是,具體的情況是什麼樣子,卻是所有道士所疑惑的。
“蓬萊島,有說什麼是情況嗎?”
雲遮陽坐在甲板之上,對著眼前的阿芒問道,在他們所在的渡船之後,剩下的兩艘渡船拉著破敗的羽月島,緩緩行駛,上面承載的道士比雲遮陽所在的這一艘少了兩成。
“沒有,我剛才上船之後,和蘇瓊問過,她也沒有從她的師兄師姐那裡知道什麼其他的東西。”
阿芒看了一眼遠處其他分散坐下的道士,回答道,顯得有些不自在。
“哦,那看來,這件事情很是棘手,並且,需要不少的人手。”
雲遮陽注意到了阿芒的異樣,但是並沒有將話題扯到這個上面。
“本來如此,在落魔鍾之外就已經有著不小的風險了,又是在一千二百里這麼遠的地方,已經到了萬妖之境的大門口,那些妖族,怎麼可能會讓我們這麼輕易就靠近首座們呢。”
阿芒面色有些無奈的說道,不知道是因為首座的事情無奈,還是有什麼其他的原因。
“首座他們的情況怎麼樣?”
雲遮陽接著問道,卻又覺得這個問題似乎有一些多餘。
“估計不怎麼好,否則,幾百個高階道士,還有八個首座,怎麼也能自己安然回來。”
阿芒接著說道,眼神卻又不自覺地朝著其他的道士看去。
“也是……”
雲遮陽輕輕點了一下頭,同時順著阿芒的眼神向著其他道士看去,這才意識到,那些道士的眼神雖然並不朝著這裡看來,可是所坐的位置,卻有意無意地遠離兩人,以至於偌大的甲板之上,居然顯得有些擁擠。
反觀雲遮陽和阿芒這一片位置,卻是一片廣闊,顯得有些空蕩,這估計就是阿芒不自在1的來源,她本來在道士們之間,可是左右逢源,突如其來的改變,使得她一時間沒有適應過來。
只是一瞬間,就在看清道士們的遠離之時,雲遮陽就清楚了這一切的原因,他本就沒有要求霍星和阿芒保密,也沒有必要保密。
他使用引魂術的事情,以及打算復活碎丹者的消息,已經開始在道士們之間傳播――這是必然的,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道士們可以接受甚至讚揚一個使用禁忌之術,但卻拯救了他人性命,助力首座從陣法之中脫身的碎丹者,但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一個已經使用了禁忌之術,並且打算使用更大的禁忌之術的道士。
道士們不願意沾染上“禁忌”這個詞彙,這對於他們的修煉和心境,會產生很大的影響,即使只是傳言,也沒有人敢挑戰。
“現在果然成了臭蟲......”
雲遮陽半是感慨,半是自嘲的說道,語氣沒有絲毫的變化。
“你別說了,我也是一樣啊,攤上你們兩個朋友,我和江凌,可是倒了黴了。”
阿芒恢復了平時的俏皮,對著低頭的雲遮陽笑道。
“那可真是抱歉了,回去我就和江凌絕交,免得拖累你們兩……個。”
雲遮陽淡然一笑,對著阿芒說道。
阿芒翻了個白眼,故作無奈道,“不用了,只能怪我們兩個倒黴了,有了你這麼一個朋友。”
“再說了,依那傢伙的脾氣,還會管你做什麼,想都不想就貼你身上了。”
阿芒接著說道,語氣變得輕快了許多。
兩人相視一眼,又各自笑了一下,不過都是一閃即逝。
阿芒心中陡然放鬆,之前的不自在也在瞬間煙消雲散,時隔多日,她又一次見到了雲遮陽的笑容,雖然平時就不算多,但起碼,也證實了,他並沒有被悲傷全然淹沒,失去了其他的情感和理智。
“你怎麼看?”
雲遮陽突然發問,使得阿芒一愣,“看什麼?”
“我是說,我的計劃,我看霍星,還有其他的人,似乎對我這個行為,很不滿意……”
雲遮陽將自己之前含糊不清的疑問清晰化,同時看向甲板之上明顯遠離兩人的道士們。
聽到這個問題的阿芒,長吸了一口氣,眼神並沒有朝著其他的地方偏轉,反而盯住雲遮陽的臉龐,“你要我說真話還是客套話?”
“既然都這麼直白的問了,自然要聽真話,而且,我們認識了五六年了,也沒有什麼所謂的……客套話,可說了吧。”
雲遮陽的回答緊跟其後,就像是早就知道阿芒會這樣問一樣。
“從一個道士的角度來看,我並不希望你繼續你的計劃,接連使用禁忌之術,對你自己,包括整個大道,都會有著不可預料的影響。”
“用他們的話來說……”阿芒朝著身後那些表面遠離,實際上卻始終沒有將注意從兩人身上移開的其他道士看去,“你的這個冒險行為,可能會讓道火沾染上一些不潔,這會對整個大道產生非常不好的影響。”
“道之真火嗎……”
雲遮陽呢喃道,又想起那團虛空黑暗之中的奇異火焰,只是覺得那一幕似乎有一些遙遠,不太真實。
阿芒頓了一下,接著說道,“但是,以朋友的角度來看,我希望你堅持下去。”
“為什麼?”
雲遮陽抬起頭,向著阿芒問道,他早知道會是這樣一個答案,但是當這個答案出現之後,他卻還是忍不住問出自己的疑問。
“因為這是你自己挑選的道路,我不是什麼聖人,可以看到以後的結果會是什麼樣子,世事就像流水一樣,十分難以預測,我只能作為一個朋友,去支持我自己的朋友,當然了,我支持的不是你的想法和計劃,如果你的計劃和行動在最後真的會對道門產生什麼不好的影響,我會毫不猶豫地站到道門的那一邊。”
“我在此刻,一切沒有一個定論的此刻,在一切還沒有真的發生的此刻,所有的東西只是猜測的此刻,支持的只不過是一個朋友的堅持而已,我希望那個朋友可以堅持自己的想法,不要被他人所影響,貫徹自己的信念和想法,僅此而已。”
阿芒說完這番話,似乎是有些累了,直接盤腿坐下。
“你倒是挺有才氣的,說的這番話,頗有些情懷……”
雲遮陽淺笑一聲,長出一口氣,“不過,還是謝謝你,也許現在,只有你會這樣說了。”
“不不不,你太妄自菲薄了。”阿芒偏過頭,朝著雲遮陽看去,“不說江凌那傢伙了,他簡直恨不得和你捆在一起,除他以外,道士之中其實也有不少的人會理解你的。”
“這個,還真是看不出來。”雲遮陽看了看甲板上遠離自己而聚集的道士們,搖了搖頭。
阿芒似乎早就猜到了雲遮陽會這麼說,她幾乎是在雲遮說出這句話同時給予回答,“所以,我說了是理解,他們能夠理解你的做法,但是,支持你的人,我可真的想不到了。”
“可是你剛才不是說……”雲遮陽被阿芒繞得暈了,一時間有些摸不著頭腦。
“我說了,我支持的是你的堅持,不是你的計劃,江凌估計也是一樣,他雖然平時看起來蠢,但是有些事情還是看得很清楚的,其他道士們也是一樣的,也許會有人理解你,也許會有人支持你的堅持,但是,你的計劃,恐怕所有的道士,都不會有人認同。”
阿芒頓了一下,接著說道,“你要知道,理解和支持是不同的,而支持的東西和內容,也是完全不同的。”
“不同的……”
雲遮陽若有所思,他不太明白阿芒的所謂的理解和支持有著什麼樣的區別,可隱約之間似乎又能感知到什麼。
不過,他心中唯一清楚的是,他要堅持自己的道路和選擇,哪怕結局是粉身碎骨,只是不容置疑和改變的。
“如果結局是真的對道門和大道有著不好的影響,我會及時停止的。”
雲遮陽嘆了一口氣,接著說道。
“只恐怕,到時候,事情不會那麼的容易。”阿芒低下頭,輕聲說道,語氣不知道是在擔憂還是猜測。
“不過,只要現在,此刻的你我還在,大道還在,道火還在燃燒,我就不會放棄。”雲遮陽抬頭,看向在急速後退之中模糊扭曲的天空,“就像你說的,世事難料,誰又能說得準呢。”
“對啊,誰又能說得準呢。”阿芒這樣說道,接著卻朝雲遮陽淺然一笑,“就比如說此刻,你馬上要迎來一個非常理解你的人。”
雲遮陽稍稍一愣,朝著阿芒的目光看去。
劉青山大搖大擺地穿過聚集在一起的其他道士們,似乎並沒有看到他們的古怪眼神,只是徑直朝著雲遮陽和阿芒走來。
“果然,世事難料。”
雲遮陽有些無奈地搖搖頭,同時身體向後挪動了幾分,已然準備好接受劉青山的口若懸河。
阿芒則是轉了個方向,開始存想修煉,直接對著來人亮明瞭自己的態度。
“怎麼著,聊什麼呢,這麼開心?”
劉青山好像沒有看到阿芒的舉動,依舊一屁股坐在雲遮陽之前,好奇問道,絲毫不顧甲板上其他道士的竊竊私語。
雲遮陽啞然失笑,似乎有些明白了理解和支持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