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浩然》 三十二町

一道熟悉又古怪的聲音從高空之中傳出,向著四面八方激盪而去,像是水中的漣漪一樣,引發一陣以中心為搖晃的全面震盪。

最後一次操縱白色光輪斬出一片血肉,凝聚而成的白色光輪和退回玉簪的符甲一樣,瞬間消失匿跡。

雲遮陽的進攻並沒有因為符甲的退場而停止,他一躍而起,三道法術瞬間激射而出,將重新圍殺而來的妖兵擊退,同時向著高空看去,只是極其短暫的一瞥。

高空之中的戰鬥似乎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赤鴉的鳴叫再一次響起,證實了這一點,也如同重錘一般敲擊在每一個道士的心中。

他們還記得上一次赤鴉的鳴叫引發了什麼樣的結果。

“轟!”

重新腳踏巽風,凌空而立的雲遮陽操縱著的三道法術向著前方擊發而出,同時和其他道士一樣,快速向著後方的懸山退去。

這不是隻有云遮陽一處戰場獨有的後退,整個防護懸山的戰線,所有的,還沒有在戰鬥之中永遠倒下的道士,全部都開始了後退,極其的默契,似乎早就做好準備。

他們的後退來源於妖兵的異常。

在赤鴉鳴叫聲響起的那個瞬間,所有的妖兵都是一愣,好像是被定住了一樣。

就戰鬥而言,敵人的不動和呆立是一種絕佳的機會,任何一個戰士都不會放過這樣一個機會,可對於道士們來說,這卻是一種警鐘,所以他們並沒有抓住那短暫的時間發動進攻,但是卻在那時間之中完成了後退。

時間極其短暫,但是卻足夠所有道士從異變升起的戰場之中退出。

在撤到安全位置之後,雲遮陽並沒有朝著妖兵的方向看去,而是第一時間朝著自己的身邊看去。

道士的數量發生了一些細微的變化,有一些人已經不見了蹤影,雲遮陽儘量不去想他們墜落海底時的情形,只是查找著阿芒的身影。

一個呼吸之後,雲遮陽找到了阿芒,那個年輕的女道士站在一群年輕道士之間,一臉的疲憊,但卻不見絲毫的恐懼,在她不遠處的地方,雲遮陽還找到了另一個熟人韓總角。

後者似乎也察覺到了雲遮陽的注視,輕微地朝他點了一下頭。

並沒有在道士之間過多的注視,雲遮陽接著轉過頭,重新看向正前方的妖兵。

它們已經從之前的異變狀態之中抽身而出,但是並沒有發動進攻。

而之前那短暫的停止定住之後,就是到達極點的躁動和沸騰,妖兵們再一次沸騰起來,和之前一樣,各種各樣的怪叫此起彼伏,像是發狂的猴子一樣。

這副場景和雲遮陽所設想的一樣,和其他的,所有後退的道士設想的一樣,他們都知道了,赤鴉的那一聲鳴叫,並不可能只是簡單的一聲宣洩。

妖兵們的身軀開始變化,在之前增大的基礎之上,又一次增大起來,不過,這一次的擴張並不像之前一樣直接增大一倍,只是增加了幾尺。

更大的變化體現在他們的兵器之上,原本只是尋常凡兵大小的兵器變得增大好幾倍,長刀宛若長矛,長矛宛若巨劍。

整個妖兵隊伍的氣勢為之一變。

猛烈的響聲從高空之中傳來,法術和妖法對轟的聲音就像雷霆乍響一樣,原本只是隱隱約約的琵琶聲暴漲,就像是十幾個樂師齊彈一樣,宛若銀瓶乍破,鐵騎突出。

高空上的戰鬥迎來了新的階段,寧茶首座和高階道士們必然陷入了不小的麻煩,赤鴉之前的鳴叫,強化的似乎並不只是這些數量龐大的妖兵。

這一切並沒有使得雲遮陽抬頭向著高空看去,事實上,也並沒有多少道士抬頭,他們的內心被高空之上的各種聲響所牽動,擔憂恐懼和各種各樣的情緒在他們內心肆意奔走,卻並不能使得他們抬頭看向天空。

因為他們的全部的注意力,都被眼前的妖兵所吸引,或者說,被眼前的,即將到來的戰鬥所佔據,沒有一絲的迴旋的餘地。

沸騰逐漸熄滅,躁動的妖兵開始啟程,過長的兵器使得它們並不能發動過於快速的衝鋒,它們的步伐堅定而平緩,速度遠不如之前快,氣勢卻更上一層樓。

道士們紛紛拔出法劍,雲遮陽也不例外,他迅速抽出之前已經收劍歸鞘的法劍,右手握住劍柄,同時左手做出施法的起始動作。

和其他道士一樣的是,他並沒有發動進攻,此時此刻,並不是一個好機會。

道士們拔出法劍,並不發動衝刺和進攻,眼前的妖兵卻並不如此,它們依舊前進著,速度不快不慢,將自己的嘈雜和躁動,向著道士們一寸寸的蔓延,一點點的瀰漫。

距離不斷縮短,道士們握劍的手開始了輕微的晃動,這並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對於戰鬥的緊張和專注,所有的道士都在等待,等待著那機會的到來,等待著,合適的進攻的距離。

高空之中的法術碰撞聲音不絕於耳,依舊沒有斷絕,琵琶聲依舊綿延,像極了夏末還在鳴叫的,惹人討厭的蟬一樣。

妖兵還在前進,它們的進攻從發起的那一瞬間就不會停止,極長的兵器在陽光照耀下爆發出前所未有的肅殺。

道士們依舊在等待,他們的呼吸綿長有力,長時間的修行使得他們的血氣要比凡人強盛得多,但是,這並不意味著他們不會有疲憊。

疲憊只是戰鬥的插曲和輔料,沒有人不會疲憊,但是,戰鬥不會因為疲憊停止,就像殺戮不會因為血流成河過,就從世間徹底銷聲匿跡一樣。

琵琶聲接著傳來,曲調在一陣柔和之後,又向著高昂和急速行進起來,這也許說明著高空之中戰鬥的激烈進展,但是,對於防護懸山的道士們來說,他們所在意的,只有眼前逐漸逼近的妖兵隊伍。

它們像是緩慢的潮水一般,逐漸向著道士們靠來,帶著似乎永遠不會消失的堅定和森然殺氣。

距離不斷縮短,道士們的進攻也並沒有發生,琵琶聲依舊傳來,並沒有全然進入急調。

直到妖兵來到距離道士們還有二十步距離的時候。

琵琶聲急轉直上,挑破最後一點柔和輕緩,抹出一陣疾風驟雨,宛若玉盤走珠,雨打芭蕉。

法術也是這個時候向著妖兵隊伍激射而出,如同響箭急發。

成片法術齊進,已經分不清第一道是誰發出,這些絢爛的法術在擊發而出的第二個瞬間,就遇到了聲勢更加浩大的妖法。

這些妖法數量龐大,威力和種類也比之前更多,呼嘯而出的風似乎已經註定了法術的潰敗。

道士們無暇顧及,他們幾乎在法術齊射的那個瞬間就向前衝出,真元激盪,法劍錚鳴。

迎接他們的,是如荊棘一般向前刺出的各種武器的鋒刃。

法劍和兵器開始碰撞,道士們依舊像之前一樣,如同鋼刀一樣刺入妖兵隊伍之中。

不過,這一次換來的,似乎並不是勢如破竹的勝利和前進,而是深入敵營的麻煩不斷。

戰鬥的主導權由道士轉移到了妖兵身上,它的數量優勢發揮了最大的力量,把衝上來的道士們死死牽制,既不能前進,又無法後退。

這是真正的困境,絲毫不用質疑。

同其他戰場上的道士一樣,雲遮陽感到一陣又一陣的費力和疲憊傳來,每一次施法和法劍斬擊所擊倒的妖兵數量都極其的有限,惹人生厭的琵琶聲不斷傳來,讓他們感到煩躁和困頓。

但是,雲遮陽的任何一次進攻都沒有停止,他抓住一切的機會,在每一次的喘息之中都送出一次自己的進攻,即使那進攻可以算得上是舉步維艱。

其他的道士也和雲遮陽一樣,他們陷入困境之中,可是卻並不慌張,一次又一次的進攻,同妖兵們戰鬥。

陷入困境的並不只有防護懸山的道士們,在高空之中,那些圍殺牽制幽蛇的高階道士們也並不輕鬆,他們所面臨的困境,更加的兇險。

幽蛇纖細的手指在琵琶絲線上不斷地遊走,古怪的樂曲聲急促密集,黑色絲線遊走如電,粘連著一串串血珠和森然。

她原本細嫩光潔的臉龐上,多了一道血色的蛇形印記,遮蓋了大半張臉,看上去有詭異又豔麗。

這與之前赤鴉的鳴叫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也正是隨著這印記的出現,幽蛇的黑色絲線在速度和數量上都產生了質的變化,

這使得高階道士以自身法器數量堆積而起的優勢在瞬間傾倒,進攻和牽制在瞬間倒轉,攻守之勢異也。

可是,高階道士們並沒有放棄,她們不斷地遊走著,手中的法器在她們的操縱之下,發出一道道的法術,可卻並不能傷到絲毫,甚至連黑色絲線的防護都無法突破。

這也是實打實的困境,而高空之中的困境不止只有這一處。

在高階道士和幽蛇的戰場遠處,和三個妖王激斗的寧茶,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新的局面遠還沒有開拓,舊有的優勢在瞬間分崩離析,對於道士們來說,這是一場前所未有的潰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