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兵們在不斷前進,這是雲遮陽在一次次揮劍施法之中,所得到的最直觀的感受,從之前赤鴉第二次鳴叫之後,妖兵的進攻就佔據了絕對的優勢。
雖然極長刀兵器讓它們前進的速度並不是很快速,可是,它們的的確確在前進,而道士們在後退,不由自己選擇的後退。
不僅僅是雲遮陽這裡,整個懸山的防護線,都在向後退去,道士們開始呈現潰敗的前兆。
更加直觀的感受是從正面的戰鬥之中獲得的,每一次的進攻都變得十足的吃力,在赤鴉第一次鳴叫之前,雲遮陽施法能夠控制住幾十頭,甚至上百頭。
這個數量在赤鴉第一次鳴叫之後產生了一個莫大的變化,銳減到了二三十頭,這也並不算少,最起碼能夠讓雲遮陽和大部分的道士能夠牽制住妖兵。
可是,在赤鴉第二次鳴叫之後,這個數量再一次大打折扣,每一次的法術只能控制住不過七八頭妖兵,雲遮陽尚且如此,道士們更只能是顧頭不顧尾,倉促無比。
道士們並不放棄,哪怕是這樣的劣勢。
高空之中的琵琶聲和法術的撞擊聲不斷傳來,間或閃爍的光芒刺激著每一個道士的神經,他們在一次又一次的力不從心之中,感受到了死亡的迫近和失敗的到來。
雲遮陽也是如此,他感受到了高空之中的激烈,更加在意的是眼前的戰鬥,可是法術的控制力變低,法劍也不如之前有著天然的優勢。
戰鬥就像是在沼澤裡面掙扎一樣,力氣似乎都被陳年的汙泥和雜物吞沒,泥牛入海。
越來越多的妖兵倒下,它們的步伐卻不斷地前進,將道士們的陣線不斷向著內部壓去。
道士們之中也有倒下的,巽風不託舉真元寂滅之體,他們只能帶著一身的法術和修為,墜落大海,給困在海底的海妖們帶來一陣狂歡。
剩下的道士們向著後方退去,那對於他們來說是失敗的方向,即使,那並不是他們所願意的。
雲遮陽不斷地施展著法術,妖兵們倒下,然後又有新的妖兵補上,不時襲來的妖術更讓他手忙腳亂,同處一片戰場的阿芒和韓總角也是一樣,整個懸山防護戰線之中的道士,也都是一樣。
他們就像是瀕臨崩潰的失敗者,真正的強弩之末。
可是,戰鬥依舊在繼續,雲遮陽不能停止,所有的道士都不能停止,否則,他們所面對的,就是實打實的死亡和失敗。
這不是雲遮陽戰鬥的最大,最根本的原因,也不是其他道士的,但是,這絕對是一個巨大的原因,由此衍生而出的戰鬥和毅力,不止只有懸山正後方這一處戰場具有。
在懸山的正前方,剩下的道士們也依舊堅持著戰鬥,其中的顧楠和霍星最惹人眼球,即使是這樣的困境,這兩個道門的子弟還是衝擊在最前面,這不是必要的,卻彰顯了他們的勇氣和實力。
作為天生的道士。
右面的劉璇璣,關山越和一眾崑崙弟子都在激戰之中,左側的蘇瓊和朱華也是一樣,他們全部戰鬥著,哪怕失敗的趨勢已經開始一寸寸蠶食戰場。
妖兵們接著前進,道士們的防線已經快要縮成一團,他們困在一波又一波的妖兵和妖法之中,不斷地被消耗,在困境之中陷落得更深,就像逐漸溺亡在沼澤之中的人一樣。
直觀的趨勢很快變成赤裸裸的現實擺在雲遮陽的面前,擺在每一個道士面前。
無數的兵器和妖法如同降落的雨點和突出的,無法躲避的荊棘一樣扎來,道士們已經退無可退,在走幾步,就到了消解懸山的陣型之內。
法術已經來不及開拓局面,法劍的長度也無法刺開妖兵的隊伍,死亡和失敗的銳利真正落在每一個道士心上,如芒在背。
雲遮陽抬起頭,看到了高空之中被妖王圍攻的,好像無法動彈的寧茶,以及被牽制住的幾十個高階道士,只是驚鴻一瞥。
然後,他收劍回鞘,雙手迅速抬起,胸口的玉扳指閃過一道微弱的光芒。
無名法訣的起始動作在瞬間完成,緊接著就是極其快速的捻訣動作。
雲遮陽知道,馬上,所有的一切就要在他的眼中慢下來,青色的光芒會為他,為其他道士斬開一個微弱的優勢。
可是,令雲遮陽沒有想到的是,在他就要完成法訣的前一刻,一道巨響從高空之中傳來,像是一口古老的銅鐘炸裂一樣。
緊接著,就是耀眼的純白光芒,從上方傳來,一瞬間就將他全部包裹,他的視野,他的敵人,他的緊迫和壓力,全然在這一瞬間化作純白無暇的光芒,其餘的全部都被消失匿跡,不見蹤影。
雲遮陽感到一股柔和輕緩將自己託舉而起,像是水流緩緩流淌而過一般。
他感到無比的輕鬆和愜意,一切的戰鬥和所有,全然被他忘記在腦後。
只剩下這一片無瑕的光芒。
妖兵的瘋狂和雜亂,也都在這個瞬間消亡,似乎從未出現過一樣,雲遮陽相信的是,其餘的所有的道士,也會是和自己一樣的狀態。
這是一種和雲扳指青光類似的感覺,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慢了下來,將這一個瞬間無休止的拉扯而去。
這光芒之中並不全部是這樣的寧靜和柔和。
在雲遮陽沉溺於這光芒之中,全然投身入被無限拉長的這一刻之時,高空之中,卻並不全都是如此的沉浸和寧靜。
高空之中的眾人所處的環境和其他道士一樣,都是被純白無瑕的光芒所包裹,無論是幾十名高階道士,還是彈著琵琶的幽蛇,她們和雲遮陽那些處於懸山防護的道士一樣,全部淹沒於白色之中。
幽蛇的右手高舉,面色顯得有一些猙獰,柳眉倒豎,她沉溺在純白光芒之中,在這一刻之中,被動或者是自願,黑色的絲線在光芒之中飄散而去,就像是落在水中的幹泥巴一樣。
幾十個高階道士圍在她的四周,法器的光芒融合在白色光芒之中,就像江河之中的水落到大海之中。
她們也是一樣,全然寧靜在白色的光芒之中,身上的傷口和疲憊,一切的壓力和緊迫,全然不見了蹤影。
高空之中的動並不來源於這裡,在幽蛇和高階道士遠處的白色光芒之中,四道影子模糊著,像是一張白紙上突兀的黑點一樣。
那是寧茶和赤鴉,青雀,以及痴亥。
高空之中,整個白色包裹之中的動,就來源於那裡。
寧茶劍指放於身前,心口的光芒逐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巴掌大小的銅鏡,和之前被擊退的法器不同,這是她藏於心口的第一件本命物,菱華。
菱華靜靜懸浮在寧茶心口的位置,鏡面像水一樣乾淨,發出淡淡的光芒,並不映照四周由它散發而出的白色光芒。
面色如常的寧茶長出一口氣,眼神緊緊看向身前的三頭妖王。
赤鴉站在距離寧茶最近的位置,這個外表年老的妖王雙臂頹然下垂,衣袖盡破,鮮紅的血液在手臂之上盤旋,卻並不滴落。
青雀在赤鴉之後,它的處境更加的難堪,在右肋偏下的位置,一個巴掌大小的血洞貫穿他的身軀,卻並不散發出血腥和殺意,只有空洞和駭然。
痴亥站在最後的位置,也是距離寧茶最遠的妖王,它的一整隻胳膊都不見了蹤影,森然的骨刺混合著血肉向著外界突出,一樣的,並沒有一滴血滴落。
血色並不蔓延,可是,卻有一股奇特的感覺和氣氛在三個妖王之間蔓延開來,他們感受到了周遭的變化,知道自己的處境,並不是很順遂。
“你的本命物,道士的本命物,真是名不虛傳,真是,不公不平。”
赤鴉這樣對著眼前的寧茶說道,語氣之中滿是虛弱和顫抖,似乎在強撐著。
另外兩個妖王只是喘著粗氣,血液的停滯讓它們感到一陣的虛弱和無力。
“現在害怕了?”
寧茶接著說道,比起她如常的面色,語氣卻顯得十足的虛弱,像是受了很重的傷一樣。
“害怕?害怕的應該是你。”赤鴉接著說道,“你動用本命物控制住幾十裡的區域,治療所有的道士,抵禦全部的妖兵,這樣的你,早就已經是強弩之末了吧?”
“像這樣的你,還能擋住我們嗎?只要你的白光散去,我們就能催動法術,瞬間恢復,你可以嗎?”
赤鴉說得有一些咬牙切齒,但卻得到了身後兩個妖王的一致贊同,他們似乎是說不出話了,只是簡單的點了一下頭。
“而且,依我看,你的白光最多只能在維持十個呼吸左右的時間。”赤鴉朝著雲遮陽說道,同時眼神極具挑釁地投射出強烈的殺意。
“不,是八個呼吸。”
寧茶的回答簡短,聲音依舊虛弱,內容卻如劍一般鋒利,“兩個呼吸用來殺你們,足夠了。”
赤鴉猛地一怔,渾身的殺氣驟然散去,而後又快速凝聚起來,“你儘可以試一試,現在只剩下七個呼吸了。”
“你又錯了,還有六個呼吸。”
寧茶這樣說道,然後向前踏出一步。
霎時間,菱華錚鳴如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