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浩然》 三十二町

道之真火。

這四個字就像烙鐵一樣按在雲遮陽心中,使他原本稍有緩解的內心再一次翻江倒海,這四個字他從不陌生,可是此刻,從面前這個人嘴中說出來,卻是另外一種感覺。

雲遮陽感受到了一種奇怪的感覺,像是抓住了什麼東西一樣,可現實卻是一無所獲,他依舊站在原地,甚至連右手都無法動彈。

“不得不說,你們起的這個名字,也的確算不少多好,和黏泥巴一樣,怎麼也甩不掉的東西,怎麼能夠叫做道之真火呢,應該叫泥巴之火才好。”

“百里辛“臉上的表情略有變化,不再是一味的冰冷,語氣之中的不屑更濃一分。

“為什麼要滅掉道之真火。”

雲遮陽接著問道,可更多的,是質疑和否定的語氣。

“都說了,在你們眼裡,它是道之真火,是修道之本,可在我眼裡,它就是一團泥巴,又臭又黏,如果不是它,也不會有那麼多惹人厭的領頭羊來煩我們。”

這已經是雲遮陽不知道第幾次從對面這個傢伙嘴裡聽到“領頭羊”這三個字了,可是,他並沒有接著發問,只是目光注視像眼前的傢伙,並沒有再說什麼。

“你還能再問三個問題。”

“百里辛”看了一眼沉默的雲遮陽,反而接著說道,同時向著雲遮陽伸出三根手指。

“你為什麼要找我說這些,這和你的計劃,有什麼必要的關聯嗎?”

片刻沉默之後,雲遮陽開口說話,接著問道。

“這算兩個問題了。”

“百里辛”不急不忙的說道,看著雲遮陽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可笑的玩物一樣。

“我知道。”

“百里辛”生硬地搖了搖頭,略顯生疏地做出無奈的樣子,“你們這些人,都是這個樣,就像自己能夠掌控全局一樣,可惜,你們只是臭蟲,不知道自己位置應該擺在哪裡的牲畜。”

這句話,讓雲遮陽又一次想起百里辛,他的那種傲慢,高人一等,滿口“臭蟲”的鄙夷,直到現在,還是讓他無名火起。

雲遮陽的確覺得,在此刻,眼前這個神秘的傢伙,確實和百里辛有著很大的相同,他能夠選擇百里辛,也絕對不只是“自己看到”這麼一個簡單的原因。

壓制住心中開始熊熊燃燒的怒火,以其熾熱平化身軀的恐懼,雲遮陽緩緩開口道,“這似乎並不是我問你的問題,你也喜歡答非所問嗎?”

“百里辛”冷哼了一聲,接著說道,“你是領頭羊,所以我和你說這些,至於留著你,只是為了讓你看到,泥巴之火是怎麼熄滅的,然後,我再殺了你,這樣,這個世界,就安靜了。“

雲遮陽還想接著這個問題再問一些東西,可是,他又想起,自己只有三個問題的數量,現在只剩一個,所以他並沒有接著問什麼,只是在片刻沉默之後,接著說道,“問題什麼都可以是吧?另外,這句話應該算不上是個問題吧。”

“百里辛”似乎就是在等這句話,他和之前一樣,極其生硬地笑了一下,笑得極其陰森,“沒有,你說吧,我們知道,你想問什麼,現在,你可以問了。”

“你們……你,究竟是誰?”

稍稍沉默之後,雲遮陽直接開口問道,語氣並沒有絲毫的滯留。

“問得好,這個問題,從你的嘴裡說出來,我真是一點都不奇怪,你們每一個人,每一次,都會這麼問,而我的回答,也一直都是一樣的。”

雲遮陽忽然感到有些呼吸困難,他看著再一次邁動腳步,朝著自己走來的“百里辛”,接著問道,“什麼樣的回答?“

這一次,一向準時即刻回答的“百里辛”並沒有直接回答,他依舊緩慢走來,越過雲遮陽,從他身旁直接走過。

雲遮陽立馬轉身,循著他離開的方向看去。

在灰色的天地之間,“百里辛”面向雲遮陽,張開雙臂,“我是誰,我們是誰,連我們自己也說不清楚,可是,從你們出世之前,在這片天地遠為莽荒不堪時,我們就已經在此之地,行走主宰上萬年。”

“沒有人可以反抗我們,反抗的最後結果,就是徹底的,神魂到軀體的覆滅,萬年前是那些狗屁靈獸,現在,輪到了你們所謂的牲畜道士。”

“要是必須有一個定論,你可以稱呼我們為神,或者,叫我們熟知的,另外一個名字。”

“天道!”

隨著這句話的出口,雲遮陽心中直接翻起了千層的巨浪,無比的震驚和驚訝在他心中翻江倒海,讓他恍惚茫然,與之而來的是沖天而起的狂風。

“天道”就在這狂風的託舉之下,緩緩升起,朝著被定格的,杌虛空踏步而去。

心中的震撼和驚訝盤旋交織,久久不能散去,雲遮陽沒法去考量這個傢伙所說的真假,因為,心裡的深處,似乎在告訴著雲遮陽,這一切,都是不容置疑的真實,這一切,不是虛妄,不是幻想,是全然呈現在他之前的,無法扳倒的事實。

可是,即便內心如此,可在雲遮陽看向逐漸遠離的所謂“天道”之時,還是下意識地想要跟上。

但是,雲遮陽並沒有如願追趕上“天道”,他甚至根本無法邁動腳步。

這全部是因為,從他的腳跟開始,那一道緩緩蔓延而來的,將他身上色彩全然吞吃的,死一樣的灰色。

無法邁步的雲遮陽焦急萬分,他用力掙扎片刻,發現只是和右手一樣,掙扎只是徒勞,沒有任何作用。

於是雲遮陽抬起頭,再一次看向逐漸遠去的“天道”,可是,這沒能使他心中的急躁和不安有所緩解,反而越發濃厚。

這全部是因為細線的出現,從士兵和妖兵臉龐,乃至整個身軀之上,開始蔓延的,黑色的細線,這些細線,在瞬間傳遍全身,就像因為乾旱而裂開的大地一樣。

最先出現的,只有靠近雲遮陽附近的士兵和妖兵們,可是,隨著“天道”的不斷前進,他每朝著杌走出一步,就有一大片的士兵和妖兵出現黑色的細線。

這讓雲遮陽更加焦急,不安如同潮水一般,從他的心中噴湧而出,他從那些遍佈全身的黑色細線之上,感受到了濃郁的危險氣息。

這種危險氣息所宣告的,就是死亡。

可是,雲遮陽卻依舊無法動彈,即使他的心中已經天翻地覆,即使他無比想要突破桎梏。

灰色依舊不斷地向上蔓延,已經來到了雲遮陽膝蓋之上,他的兩條腿,已經全然不能動彈。

雲遮陽長大嘴巴,想要喊出什麼聲音,以來質疑“天道”,可是,他極力發出的聲音,只是一聲聲類似於垂死之時的喘氣聲,並沒有真的說出什麼。

灰色依舊不斷向上蔓延著,速度沒有加快,也沒有放慢,只是前進著,一副要將雲遮陽全然吞食的樣子。

“天道”依舊不斷地向前走著,速度也沒有多少的變化,他距離杌的距離越來越近,也有越來越多的妖兵和士兵出現黑色細線,甚至一些在主峰半山腰之上的道士們,也出現了一樣的黑色細線。

如“天道”一樣,沒有停止前進的,還有云遮陽身上的灰色,持續向上蔓延的灰色,在不懈的推進之下,已經來到了雲遮陽的脖子之下。

他的整個身體,除了頭顱之外,已經全然與四周的灰色化為一體,就像一幅死氣沉沉的灰色畫卷上的一筆。

蔓延而上的灰色,已經讓雲遮陽感受到了自己視線的模糊,眼前灰色的世界逐漸開始變得模糊不清,一絲絲黑色伴隨著眼眸的痠痛,在他的眼前不斷地蔓延。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天道”邁出自己這段路程的最後一步,腳尖落在杌碩大的腦袋之上。

雲遮陽盡力睜開眼睛,藉以抵禦著視線之中不斷蔓延而來的黑色,死一樣的灰色已經來到了他的鼻子之上,他幾乎已經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可是,這一切只是徒勞,就在“天道”落於杌頭顱之上的下一刻,整個世界的灰色驟然退去,與之而來的,是雲遮陽身上灰色的急速攀升。

只是瞬間,灰色就將雲遮陽全然包裹,眼神之中的最後清明也在瞬間被濃郁的黑暗包裹,雲遮陽視線之中最後看到的,是沖天而起,和其他兇獸匯合的杌,以及沿著黑色細線,寸寸崩裂的妖兵,士兵,以及道士。

他們的身軀就像被平整切開的木頭一樣,驟然斷裂,猩紅飛濺,血流成河,在這一刻,道士,對妖士兵,妖兵之間的身軀和修為之上的差距驟然消失,只剩下一樣的切碎和破裂。

與血紅一起蔓延在雲遮陽視線之中的,就是濃濃的黑暗。

不過在這黑暗之中,雲遮陽的意識卻意外的沒有被禁錮,也藉此,他明白了一些事情。

他知道了,為什麼四個兇獸會一直不做真正的攻擊,只是躲避和佯攻,束縛它們的,不是什麼其他的東西,就是那個所謂“天道”。

在黑暗籠罩之前,那一抹陣法光芒的顯露,已經說明了一切。

可是,就算雲遮陽知道了“天道”以兇獸開啟了一個陣法,這依然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東西。

因為雲遮陽動彈不得,他沒辦法前進,沒辦法後退,甚至沒有辦法為剛才的血腥殘酷而恐懼,一切都是因為那死一樣的灰色。

灰色在之前束縛了整個世界,現在,又將雲遮陽束縛。

這讓雲遮陽清醒的意識更加的痛苦,他無法掙扎,無法憤怒,無法逃跑,無法跪地,這讓他的心中驟然湧現一股從未有過的反抗。

他要反抗這灰色的束縛,他要反抗這無法做出任何反應的身體,他要將一切的,攔在他眼前的東西,全然推翻毀滅。

因為他討厭這樣的灰色,討厭在灰色下,連自己所作所為都無法控制的自己!

黑暗之中無法動彈的雲遮陽,忽然聽到一陣畢畢剝剝的聲音,由遠及近,緊接著就是一股炙熱在黑暗之中滾燙。

那是一團火焰,一團拳頭大小的火焰,在一片黑暗之中驟然出現,一經出現,就像氾濫的洪水一樣,瞬間將全部的黑暗全部燒灼一空。

雲遮陽的面前,只剩下烈火與灼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