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浩然》 三十二町

清晨的霧氣在半山腰變得稀薄,微涼的晨風吹在臉上,讓雲遮陽感到一陣的涼爽,他扭頭看向不遠處的龍門峰,登山的土路上還有不少人在嘗試。

不過到了第九道山角之後,大部分人都會下山,然後又有一批新的弟子上山,如此週而復始,在一批批上山下山的人裡,雲遮陽並沒有看到百里辛,事實上,雲遮陽甚至覺得那個膽小鬼連前三道山角都上不去。

回到現在,雲遮陽站在一個無名峰的半山腰上,隱約可見峰頂一連串的草廬屋簷,那是雜役弟子的住所。

對於這些居住在無名峰上多年,並且在龍門峰修習道法三年的雜役弟子來說,登上峰頂,然後下山,這是他們每天的日常。

至少現在來說,任何一個雜役弟子都要比許清寒和雲遮陽要厲害,雖然他們沒能在龍門峰最終的選拔裡脫穎而出,但是卻是有著實打實登上龍門峰頂的實力。

可是也就僅此而已了,雜役弟子們此時的實力,便是他們之後幾十年,乃至整個人生中的巔峰。

從半個月前雲遮陽說出自己的計劃後,四人就各自挑選了不同的無名峰,進行登山的訓練。

這些林立在崑崙的無名峰誠如年州山所說,有著和龍門峰相似的法術阻礙,雖然效果卻有著不小的差距,但是對於四人的體質錘鍊和呼吸之法的進步都有著不小的裨益。

四個人中進度最快的是許清寒,她已經登上了第一座無名峰山頂,是四個人裡第一個開始攀登第二座無名峰的人。

在登頂第一座無名峰後,許清寒有貼上符,嘗試了一次龍門峰的攀登,不出所料的,許清寒取得了進步,她的登山記錄從半山腰的第十二道山角上升到了十四道。

雖然只是兩道山角的進步,但是這次登山依舊在弘新館掀起了不少風波,基本上所有弟子都已經嘗試過登山,所以,他們很清楚知道提升兩道山角的艱難性。

在查明許清寒進步的原因後,登山的弟子分為了兩派,一派認為無名山的登山練習只是浪費時間,這一類人專注於不斷嘗試登頂龍門峰。

另一派自然就是以雲遮陽四人為代表的練習派,他們主張通過無名峰練習來提高自己登頂龍門峰的概率。

這兩派的人相互競爭,都想證明自己方法的正確性,但是事實上,由於許清寒這個登山記錄保持者的存在,讓練習派的勢頭隱隱壓過登山派。

兩幫人馬在競爭的過程中不斷產生摩擦,火藥味十足,負責管理弟子的年州山卻不見蹤影,這讓這些年輕弟子間的矛盾和競爭愈發激烈。

但這一切的引發者雲遮陽,卻從沒有表現出任何的競爭傾向,他還是每天攀登那座離龍門峰不遠的無名峰,每天平靜的吃著飯

用阿芒的話來說就是,“藏在大帳後悠閒喝酒的將軍。”

但是雲遮陽並不是有意挑起紛爭,他當初在年州山幫助下,提出這個計劃,只是想要提升四人的登山能力,現在這種情況,並不在他的考慮之內。

回到現在,雲遮陽站在半山腰上,心裡想的並不是怎麼解決紛爭,事實上,他也從來沒有想過,此刻的他只想登頂眼前的這座無名峰。

練習了半個月,眼看許清寒都開始登第二座無名峰了,自己卻還在第一座上浪費時間,雲遮陽的心裡說不出的焦急。

所以,在昨晚,他做出一個決定,一定要在今天登頂第一座無名峰。

重新調整了一下呼吸,雲遮陽抬起腳步,緩慢的離開半山腰,向著山頂前進,這裡的阻礙比起龍門峰不可同日而語,但是依舊不可小覷。

踏在山路上的每一腳,都像陷進不淺不深的泥沼裡一樣,兩個腳幾乎沒有一步落到實處,每一步都要走的極其小心,都要細微的控制好落腳和抬腳的力度。

也許是這半個月的聯繫終於起了作用,又或者是逐漸熟練的呼吸之法的幫助,雲遮陽感覺今天的登山比起以往,容易了不少。

在多天的登山練習中,雲遮陽發現了登山最主要的一個點,那就是呼吸之法和不發的結合,通過調整步伐適應登山,對護山法術帶來的阻礙有著不小的消解作用。

他相信,這將是他登上龍門峰的重要助力。

擦去額頭的汗水,雲遮陽看了一眼峰頂露出半面的草廬,如果用心去聽,甚至能聽到雜役弟子們聊天的聲音。

休息片刻,雲遮陽接著向上走去,越來越沉重的腳步並沒有讓他感到氣餒和恐懼,他不斷調整呼吸和步伐,向著峰頂一點點的邁進,汗水順著他的臉龐不斷跌落在地上。

最後,在不知道踏出多少步之後,雲遮陽又向前踏出一步,沉重的腳步忽然輕盈起來,微風徐徐的飄在少年的臉上,拂去疲倦的汗水。

向下望去,飄渺的雲霧四處遊蕩著,好像迷茫的人群,向上望去,龍門峰頂上還處於空閒狀態的房屋若隱若現。

雲遮陽深吸一口氣,大聲吶喊,迴音不斷在無名峰頂回蕩,他的心裡暢快無比。

在經歷半個月的努力和練習後,雲遮陽終於憑藉著自己的力量,登頂了第一座無名峰。

心情愉悅的雲遮陽轉過身,看向身後照常聊天的兩名雜役弟子,對於他們來說,這種事情已經是見怪不怪了,就連剛剛雲遮陽的大吼都沒能打斷他們聊天的興致。

大部分的雜役弟子都去處理雜事,留下來的這兩位,應該是被安排留下準備雜役弟子的午飯的人。

“師兄,咱們這裡有吃的嗎?”雲遮陽走上前,有些不好意思的問出這句話,他為了在今天登頂,爬了好幾個時辰,已經錯過了弘新館的午飯時間,在下山前,他需要食物來補充體力。

“老鄭!老鄭!”

其中一個雜役在聽到雲遮陽的詢問後立馬轉頭,向著東側的一個草廬大喊。

沒過一會兒,一個頭發花白,滿臉皺紋,佝僂著身子的老者從那個草廬中緩緩走出,從他的穿著不難判斷,他也是一個雜役弟子。

“怎麼了?”老鄭走到那個呼叫他的雜役弟子面前,輕聲詢問道。

“這傢伙,肚子餓了,你去領著他找點吃的。”

老鄭回頭看向探頭探腦的雲遮陽,卻沒有說什麼,只是自顧自走進最中間的那座最大的草廬。

雲遮陽連忙跟上,也走進了那間草廬。

草廬裡隨意擺放著一些桌椅,沒有人坐在裡面,顯得有些空蕩冷清,雲遮陽找到一個位置坐下,然後環顧四周。

這裡應該是雜役弟子們吃飯的地方,雖然現在冷清,但是雲遮陽知道,每天飯點的時候,這裡一定熱鬧非凡,起碼比弘新館的飯廳要好。

一雙蒼老的手在桌子上出現,然後收回,桌子上多了一碗熱氣騰騰的飯菜,和弘新館的相差無幾,老鄭挨著雲遮陽坐下,轉頭看了一眼這位新弟子,卻什麼都沒說。

雲遮陽並沒有注意到老鄭的動作,事實上他的注意力一直在飯上,在老鄭拿來飯碗的那一刻,雲遮陽就抬起碗,想幾輩子沒吃過飯一樣狼吞虎嚥。

一碗滿滿的飯很快見了底,長舒了一口氣,雲遮陽半躺在椅子上,準備休息一下,然後下山回弘新館。

就在這個時候,身後的老鄭打破了兩人之間的寂靜,“你是新入門的弟子?”

這是一個極其尷尬的問題,但卻是打開話匣子的絕佳利器。

“嗯。”雲遮陽雖然有些意外,但還是禮貌的回應了對方。

“你們在為登龍門峰做準備?”老鄭繼續發問,他的疑問好像沒有盡頭。

“是的。”雲遮陽依舊淡淡的回應。

“登上龍門峰,又有什麼用呢。”老鄭嘆了一口氣,好像想起了什麼令他傷感的往事,“六十幾年前,我滿懷信心的登上峰頂,又有什麼用處呢?”

雲遮陽眼神未變,很敏銳的捕捉到了一個在年州山嘴裡聽過的詞語,“六十幾年前”。

也是老鄭發現了雲遮陽的變化,他稍微頓了一下語氣,接著說道,“我看見你們的年教諭了,他叫年州山是吧?”

“我當年是和他一起入門的。”老鄭蒼老臉上盛開一絲笑意,“當年登峰的時候,我還比他要早登上幾天呢。”

老鄭的眼睛裡出現一股驕傲,好像在向年輕的師弟炫耀他的成就,但是這絲驕傲很快消失殆盡。

當年的事情重提又有什麼用呢,即使自己登山早,又有什麼作用呢,現在還不是呆在無名峰,等待著生命的結束。

雲遮陽實在不能把這個蒼老的師兄和年州山聯繫起來,在無名峰這個草廬裡,他頭一次直觀感受到了修道對於命運帶來的不同和變化。

“其實啊,你不用這麼累,只要有第一個登頂的,其他人自然而然就能登上山頂”老鄭侃侃而談,向雲遮陽輸送這自己的經驗,“萬事開頭難,開了頭,就不是特別難了。”

站起身,雲遮陽覺得自己應該到了離開的時候了,他看向身後的老鄭,微微一笑,“謝謝你的提醒,鄭……師兄,不過,我就是要在所有人之前登上那座山峰!”

雲遮陽推開門,陽光照在老鄭蒼白老的臉上,他的眼睛在陽光照耀下熠熠生輝。

老鄭在這個年輕的小師弟身上看到了那個曾經朝氣蓬勃的自己。

走出草廬的雲遮陽沒有看見那兩個閒聊的雜役弟子,兩個人坐的板凳歪七扭八的倒在地上,坐在上面的人好像經歷了什麼快速的逃竄。

可是外面並沒有什麼可怕的事物,只站著一個年紀比雲遮陽大上三四歲的藍袍道士,面容清秀,看上去也是一個雜役弟子。

這個雜役弟子並沒有和雲遮陽打招呼,他徑直走過雲遮陽,然後邁步進入草廬飯廳。

“老鄭,我的飯呢,餓了。”一道聲音從草廬內傳來,接著又是一句飽含怨恨的反問,“什麼?叫別人給吃了?誰啊?”

聽到這句話的雲遮陽沒有一絲猶豫,立馬朝著山下走去,拿出了自己最快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