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浩然》 三十二町

“法器的鍛造過程最為重要,這是法器鑄造形體的過程,但是光有形體,沒有神魂,就像空殼一樣,看似華麗,實則脆弱不堪。”

“沒有淬洗之前的裹泥法器,由於材料的特殊和五行之物的加入,當然不是凡器所能比擬,但也不能夠稱作是真正的法器。”

“比如說這時候的法劍,裹泥藏形,看不出品級,只有經過方壺山洗劍池的淬洗,才能夠成為真正的法器。”

坐在石鳥之上,看著四周飛快向後退去的景色,還有逐漸隱去蹤跡的蓬萊島嶼,雲遮陽再一次想起離島之前,梁塵對年輕道士們的話語。

這個古板嚴肅,不苟言笑的教諭,解答眾人關於煉器疑問的時候,卻顯得很健談。

“唉,真想再多待幾天啊,蘇瓊還說過再過半個月,蓬萊島海花盛開,很震撼呢。”

坐在許清寒旁邊的阿芒十足不捨的看著遠去的蓬萊島,語氣之中全是遺憾。

“梁塵教諭也真是的,也不多呆上幾天,匆匆忙忙就要出發。”

“沒辦法,在蓬萊已經待了太長時間了,又碰上了妖兵襲擊,還是快一點完事好,免得夜長夢多。”雲遮陽順著阿芒的話風回應道,同時看向獨自一人坐在遠處的陳素。

老實說,雲遮陽還是挺好奇這個傢伙煉製的法劍,但也只是好奇而已。

“也是,我只是有點不想這麼快離開蓬萊島而已。”阿芒伸手撐住下巴,甕聲甕氣道,“這裡可比方壺山好多了,最起碼很熱鬧......”

雲遮陽轉過頭,看向阿芒,欲言又止,一直靜坐的許清寒也微動了一下身體。

“你們不用這樣,我自認內心還是比較強健的。”阿芒輕笑一聲,接著說道,“有什麼想說的就直接說吧。”

沉默片刻,雲遮陽和許清寒確認了一下眼神,然後開口,將自己之前咽回去的話語重新說了出來。

“方壺山,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這個問題早在雲遮陽心裡醞釀了很久。

阿芒微微一笑,好像知道了雲遮陽會問這個問題一樣,“想聽真話還是我的氣話。”

“都說吧。”

這一回開口說話的是許清寒,她也不再保持沉默,加入了這場對話之中。

“要我說,那裡是一個無趣且煩悶的地方,裡面有一些有意思的人,但是不多,也有一些好人,但是很難分辨出來。“

“很難分辨出來,這是什麼意思?”雲遮陽不禁疑問道。

呼出一口氣,阿芒看了一眼遠處正在操縱石鳥的梁塵,接著說道,“作為道門最古板的存在,方壺山每一個道士,在人前的表情都是一樣的,一副板正的樣子,看著就讓人壓抑。”

“我看,梁塵教諭就不應該來崑崙,方壺山和他,倒是挺配。”

雲遮陽輕笑一聲,接著下意識瞟了一眼梁塵。許清寒再一次遊離於對話之外,一個人安靜的坐著。

“至於真話麼,還是書上那老一套,它是道門正統,道祖創立的第一個道門,鎮守赤縣神洲西境,山中設立道門至寶,萬清鼎。”

阿芒的語氣隨十分隨意,就像在和雲遮陽兩人介紹一份簡單的菜品一樣。

“這也是你的氣話嗎?”雲遮陽問道。

“什麼?“

“就是你說的古板。”

阿芒明顯頓了一下,淺笑一聲,“這倒不是氣話,是真的,四大道門各自私底下都互相有評價的。”

“怎麼個說法?”雲遮陽來了興趣,好奇的問道。

“蓬萊熱情,瀛洲湖匹夫,方壺山古板,這就是個大概了,大家都這麼說。”阿芒思索片刻,然後開口道。

“你幫了蓬萊一把,而且漏了咱們崑崙。”雲遮陽看向話畢的阿芒,他可不信蓬萊“熱情”的評價,不僅是後面兩個道門和“熱情”所帶情感截然不同的評價,光從梁塵這種古板道士對蓬萊的態度,就斷然不可能有這麼溫和的評價。

道士的壽命相比凡人來說很長,相應的,古板頑固的老派作風道士,可不在少數。

阿芒無奈的嘆了一口氣,自嘲道,“我這蓬萊的馬屁精,還是被你抓住馬腳了。”

“蓬萊輕浮。”阿芒接著說道,“這是給蓬萊島的師姐們的評價,我不是很喜歡,所以把它改成了熱情。”

雲遮陽點頭表示贊同,“改的不錯,我挺喜歡的。”

“我也是。”許清寒再一次開口加入,然後語出驚人,“道士們一直在山裡待著,哪裡看見過真正輕浮的人。”

雲遮陽看著說出此話,一臉認真的許清寒,忍俊不禁道,“那你說什麼才算真正的輕浮呢?”

“當然是那個送我測靈尺的老婆娘了。”許清寒面色平穩的說出這句話,對面的雲遮陽卻有些後悔問出這個問題了,滿臉的懊悔。

阿芒的反應更大,她連忙將右手食指豎在嘴邊,示意許清寒壓低聲音,“別亂說,叫五彩峰的人聽到就不好了。”

兩個傾聽者滿臉緊張,當事人許清寒卻一臉平淡,不解道,“怎麼了?”

“我之前不是都和你說過了嗎?給你測靈尺的那個傢伙是五彩峰有名的潑婦,誰要是招惹了她,準沒好果子吃。”這一次阿芒沒有說話,只是傳音給許清寒。

坐在一旁的雲遮陽自然聽不到阿芒說了什麼,但是從她臉上緊張的神色,雲遮陽猜到了七七八八。

雲遮陽雖然沒有特意打聽過崑崙的女道士,但是在龍門峰修煉的三年間,也多多少少從其他人那裡知道了一些,很多人都說,“惹誰都好,不要惹葉青菲。”

起先,雲遮陽並沒有在意這句話,直到有一天,他從許清寒那裡知道,原來她一直喊的“老婆娘”就是那個流傳於很多故事之中的葉青菲。

當然,這些故事往往伴隨著一方的鼻青臉腫,和另一方的怒不可遏。

“這有什麼,雲遮陽也說過她是老婆娘。”許清寒輕悠悠的開口,並沒有在意阿芒的警告。

雲遮陽一臉茫然,而後立馬反駁道,“你別亂講,我什麼時候說過這話。”

“我從你的眼神裡看出來的。”許清寒做出思索的模樣,然後說道,“我覺得你應該很贊同這個說法。”

雲遮陽哭笑不得,“我連她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怎麼可能這麼說,是你自己這樣想的吧。”

“她長的就很輕浮。”

許清寒說出這句和前話完全不搭邊的話語,然後重新迴歸平靜。

雲遮陽無奈的看向一旁的阿芒,後者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但是並沒有說什麼,顯然,她也暫時忘記了關於“老婆娘”的故事。

“那咱們崑崙呢,怎麼評價我們?”雲遮陽開口,將關於傳說中的“老婆娘”葉青菲的話題結束,接續上了道門評價的話題。

“多變。”阿芒沉思片刻,然後說道,“這是其他道門對崑崙的評價。”

雲遮陽眯起眼睛,並沒有真的把這些評價當作金科玉律,“我倒是沒有看出來崑崙多變。”

“你還用看嗎?”許清寒又一次加入了對話中,語氣有些快,好像是對剛才雲遮陽反駁自己的話有些不滿,“在你身上的變化,可不算很少。”

說完這番話,許清寒又一次陷入沉默之中,好像她從沒有開口說話一樣。

雲遮陽無言以對,只能寄希望於阿芒展開新的話題,以解除此刻他的尷尬。

但是並沒有新的聲音傳來,也沒有新的話題展開,三個人之中陷入了一陣突發的安靜。不僅如此,這股安靜帶著一股彌散性,很快向四周散開,整個石鳥上的道士都沒有了聲音。

有不少的道士轉過頭,看向雲遮陽,但他知道,自己並不足以支撐這樣的目光注視,於是他轉過頭。

一座山峰矗立在不遠處,看上去很顯眼,顯眼並不是因為它有多高,也不是因為它有多大,而是因為它的突兀。

沒有任何預兆的,極其突兀的出現在眾人眼前,就像瞬間從地裡長出來的一樣;沒有任何陪襯的,四周都是一片片綿延的荒原,這座山就這麼獨自立在這裡,在廣闊綿延的平原中,顯得十足的突兀和顯眼,儘管它並不是很高大。

就像沙海之中的一小撮綠意一樣,雖然微不足道,但是就是難以忽視。

這是方壺山,道祖創立的伊始道門,道的起源,同歲也是四大道門中最小的道門,也是道士最少的道門。

“到了嘛……”這個地方,雲遮陽站起身,放縱目力去觀察眼前的山,卻發現自己的超能五感居然全然沒有作用。

他轉過頭,看到了投以同樣目光的許清寒,知道了對方和自己也是一樣的狀況,於是兩人同時看向緩緩起身的阿芒,想要從她那裡得到答案。

“這就是萬清鼎的作用之一,隔絕道士感知。”阿芒看著眼前曾經的家,眼神頗為複雜,“沒人能夠主動看到方壺山,只有它想讓你們看到,才能看到。”

之前的突兀和現在的不解都得到了解釋,雲遮陽抬起頭,看向越來越近的方壺山,“怪不得,沒法主動看到嗎……”

石鳥緩緩落地,方壺山的全貌遠去,超能五感無法感知的山門,展現在年輕道士眼前。

這是個十足古樸的山門,青石臺階從兩側蔥綠的樹木中盤旋之上,然後在拐角消失,又出現在另一個山道,此起彼伏,直至峰頂。

“無法主動看見山,但是我看到了一些熟人。”阿芒看向山門,輕聲說道。

抬眼望去,幾道人影順著臺階,向著崑崙道士們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