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浩然》 三十二町

睜開眼睛,雲遮陽撤去飛速運轉的崑崙心法,結束了這一次的修煉,周圍被他牽引過來的靈氣四散而去,重新分佈在房間的角落。

內視望去,在關元穴,靜靜漂浮著三道凝鍊的真元,以及一道若有若無的,即將成型的真元,再過半個月,它也會變成一道凝鍊的真元。

經過這幾天的修煉,雲遮陽對聚氣丹的藥力有了一個新的認識,這枚新的丹藥,藥力著實驚人,用以衝開關元穴的藥力只是它的三分之一。

其餘的藥力蟄伏在關元穴之中,只要雲遮陽開始引氣入體,就會自行浮現藥力,活絡經脈,幫助他提高引氣入體的速度。

這時候雲遮陽才完全明白了年州山讓他調整服丹頻率的用意,如果自己急於求成,服下養氣丹,兩股藥力相沖,到時候,可就有他受的了。

打開窗戶,才發現天氣很是不錯,雲遮陽整理好道袍和麵容,走出房間,敲響了江凌的房門,卻沒人應答。

龍門峰早飯的鐘聲早就響了一會兒,可是很顯然,它並沒能叫醒江凌。

等的有些急了,雲遮陽又想到今天將要進行的第二堂明字科授課,於是他又敲響了房門,並且加大了力道和持續的時間。

這一次的“提醒”果然有效,沒過一會兒我,江凌就著急忙慌的走了出來,和往常一樣,他的臉上掛著惺忪的睡眼,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

但是,雲遮陽卻從江凌的眼角里看到和平時不一樣的神色,那是一種他熟悉無比的神色。

當他在第一次引氣入體成功後,他的臉上,就是江凌此時這樣的神色。

“看起來,你進展不錯啊。”雲遮陽發自內心的為自己這位朋友在修煉上取得突破而感到高興。

“還行,比不上你。”江凌非常隨意的擺擺手,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眼裡卻滿是欣喜,看得出來,對於自己修煉的突破,他也很高興。

欣然接受江凌的誇讚,雲遮陽揚了一下拳頭,接著說道,“要是月底比武遇到你,我可不會手軟的。”

“得了吧,遇到你我就認輸了,你還是留著拳頭打百里辛去吧。”江凌嘴角笑意昂然,擺手調侃道。

兩個夥伴相視一笑,一齊踏上石板路,快速走向飯廳。

飯廳裡的氣氛有些奇怪,因為柳鍾之前結課時留下的那句話在無形中給了弟子們一種緊迫感,讓他們對於自己修煉速度的緩慢有些焦急。

雲遮陽和江凌在進入飯廳的那一瞬間就注意到了這種沉重的氛圍,但這依舊沒能影響兩人,他們兩個依舊吃的很快――要留出一些時間去明字閣。

弟子在半個多時辰之後陸續走出飯廳,順著長長的石板路走到明字閣,這裡還是和七天前一樣,乾淨而整潔,木製的地板上纖毫不染,好像就算山崩地裂,這裡也巋然不動。

找到了早就坐在這裡的許清寒和阿芒,雲遮陽和江凌走到她們旁邊坐下,幾人簡單的打過招呼,然後不再說話,等待著明字科的授課開始。

整個明字閣鴉雀無聲,弟子們安靜無比,等待著柳鍾教諭的來臨。

還是那陣熟悉的腳步,還是那個熟悉的胖乎乎的身形,柳鍾在弟子們的注視下很快的坐了下來,他嘴唇微動,還是個洪亮有力的聲音:

“大家好啊,這麼久不見,我看你們,都進步了不少啊!”

出乎意料的,弟子們沒有聽到柳鍾教諭失望的斥責,他的語氣裡滿是欣喜和滿意,沒有絲毫的不滿和生氣。

弟子們有些愣住了,他們中的很多人在這幾天內甚至連關元穴都沒有衝開,已經準備好了迎接柳鍾不留情面的斥責,卻沒想到這個胖乎乎的老頭居然說出這麼溫和的鼓勵話語。

“你們是在想,我之前說希望能多看到幾個引氣入體成功的人,現在沒有幾個,為什麼還這麼高興是嗎?”柳鍾滿臉笑意,說出了弟子們心裡的想法。

“我是說過那樣的話,不過,那只是說著玩玩的,讓你們看看我的師者威嚴而已。”柳鍾一副欠揍的表情,輕描淡寫的說道。

明字閣裡先是一片死一樣的寂靜,然後就是一片譁然,弟子們對於這個傢伙這種摸不著頭腦的做法十分不忿,議論紛紛,更有一些脾氣暴躁的弟子,已經開始罵人。

真是教諭一句話,弟子憂破膽。

雲遮陽也愣了一下,他實在是沒有想到,這個看似十足靠譜的柳鍾教諭,居然是個如此不著調的傢伙。

“停停停,到底說你們年輕呢!”柳鍾提高聲音,伸出雙手平息下弟子們言語上的暴亂,故作嚴肅道,“我這句話,也不僅僅是為了樹立威嚴而已。”

“我想告訴你們,不能因為別人的話語而改變自己修煉的進度和力度,一切都要以自己的感覺為準。”

“修煉一途,最害怕妄自菲薄,急功近利兩個通病,在修煉時,無論是天分過人的道士,還是資質平平的道士,都不可避免的懷疑自己的能力,或者過於急躁,急於破境,這都是修煉時不可取的。”

弟子們恢復了安靜,認真的傾聽著柳鐘的話語。

沉吟片刻,柳鍾接著說道,“修道,修道,修的是大道,但同時也是自己的小道,你們要找到自己的道,管他什麼必須,管他什麼天才,管他什麼天賦,你只要認真走好自己的道就可以了。”

話語已盡,柳鍾仔細的掃視一圈,弟子們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低著頭,好像獲得了什麼領悟一樣。

同樣的,雲遮陽也抬起頭,看向四周,他並不是反對柳鐘的話語,相反,他無比的贊同柳鐘的說法,抬起頭,只是想看看其他弟子的反應。

就在下一刻,他的目光正好撞上了巡視的柳鍾,後者看著他,送出一個滿意的笑容。

愣了片刻,雲遮陽微微的點了一下頭,兩個人在這一刻形成了一種莫名的默契,後來,當雲遮陽再次回想自己初入崑崙的歲月時,他會覺得,就是這一刻,他成為了一個真正的道士。

“好了,不說別的了。”柳鍾揮手結束了關於“修道之道”的講解,接著詢問道,“讓你們看的心離赤都看了沒?有什麼想法嗎?”

弟子們中間響起一陣雜亂的嘈雜之聲,看來,大家對於心離赤這個境界,都有著不小的疑惑。

沉思片刻,雲遮陽的腦海裡逐漸浮現出崑崙心法對於心離赤這一個境界的記載。

修道之路有三道主要關隘,分別是心離赤,闢洞府,以及最後的服日月,這三境其他境界相比,有著一些細微的差異。

比起其他境界前中後鮮明的劃分,這三個境界並沒有清晰的界定,與其說是境界,更合適它的稱呼是任務。

因為這三境每一個境界都有一個具體的事件等著道士完成。

作為第一道關隘的心離赤,要求道士們斬去心竅的十三塵線中的三根,留出空隙,以容納道士第一個的本命物。

“本命物,修士之本命法器,收發隨心,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雲遮陽回想起道門雜書對於本命物的記載,忽然下意識的摸了一下胸口的玉扳指。

“你們別看這心離赤只是第一道關隘就小看它,就我所知,整個崑崙只有四成的道士到達了這個境界。”

“除了那少數的幾個天賦過人的傢伙,其他到達這個境界的人,都是用一兩百年的歲數堆起來的。”

“這個境界的本命物挑選,破境之類的事情,在崑崙心法中有著十分詳細的記載,之後的闢洞府和服日月也是,你們自行感悟就可以了。”

“我這輩子是不可能到那兩個境界了,還得看你們這些年輕人。”柳鐘的語氣忽然多了一絲沉重,但是很快被他掃除。

“我要你們看心離赤這個境界,是為了問你們一個問題。”柳鍾端坐起身子,聲音依舊洪亮,“你們覺得,心離赤和修道有著什麼關係?”

柳鐘的話語說的很自然,但是前後跳躍極大,弟子們顯然沒有跟上,稚嫩的臉上寫滿了茫然。

“你們說,這塵線和修道何其相似?不知從何而來,又往何處而去?”柳鍾緩緩開口,語氣激動。

“我知道你們有人會說修道的起點,道門的伊始,道祖。可是道祖的修道之法又是來自哪裡?服日月就是修道的盡頭嗎?飛昇之後又會是什麼樣的景象呢……”

越往後說,柳鐘的聲音就愈發高亢,整個明字閣都在他渾厚有力的聲音下震動起來,弟子們目瞪口呆,不僅因為這些聞所未聞的說法,更多的是這個沉穩的教諭所爆發出來的,他們從未見過的模樣。

“抱歉,我有些激動了。”似乎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態,柳鍾激動的模樣平息下來,接著平靜的說道,“我只是想告訴你們,修道是一個迷霧籠罩的道路,你不能依靠別人,只能自己摸索,是一件極其艱苦的事情。”

“但是,就因為這樣,就要放棄修道嗎?天分不夠,歲數來湊,前途不明,只管趕路,就像在心離赤的時候切斷三根塵線一樣,用自己的勇敢和堅毅,斬開修道的迷霧,這就是你們需要做的,也是所有道士努力的。”

“也許你們現在覺得,御劍飛行,凌空御風而行,都是極其遙遠,極其艱難的境界,沒有天賦的努力似乎是白費了。”

說道這裡,柳鍾似乎想起來什麼,眼神黯淡了一分,但是緊接著,他的眼裡爆發出驚人的光芒。

“努力不會白費,它會錘鍊你的勇敢和毅力,只要有一天,你足夠勇敢,足夠堅強,你就可以駕馭它們!”

話語已盡,但是餘聲震撼,那些原本因為修煉沒有任何進展而低頭沉默的弟子們昂起了頭,眼裡都是堅定。

深吸一口氣,雲遮陽內視望去,在心竅裡,十三根灰暗的塵線如機杼上的細線一樣整齊排布,不動不言,就像石頭澆築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