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浩然》 三十二町

少年的聲音不大,卻在法經樓弟子裡掀起了前所未有的狂潮,弟子們由於突起的爭鬥而平息下來的嘈雜被一陣愈發爆裂的喧囂所取代。

雲遮陽也被這句話搞得內心頗為震驚,他雖然之前就猜到了阿芒的身份不一般,但是沒想到這麼不一般,那個俏皮可愛的姑娘,居然是一個貨真價實的道門之女?

拉著阿芒的手躲在書架後的江凌驚的下巴都快掉了,滿臉茫然無措的看著自己身邊低頭沉默不語的少女,感到一陣恍惚。

“你以為認她當妹妹就行了嗎?道歉!”許清寒語氣冰冷,飽含殺意的說出了這段讓人苦笑不得的話語,顯然,她理解錯了道門少年的意思。

“人家的意思是阿芒就是他親妹妹,不是認她做妹妹。”雲遮陽輕聲提醒道。

“你果然還是那個廢物,躲在角落不敢露面,我當你來到崑崙以後,能夠學到什麼好東西呢,結果,除了躲在別人身後,還會幹什麼?”道門少年好像沒有聽到許清寒的話語,又提高几分聲音。

道門少女面露慍色,有些不滿的說道,“霍星,你夠了,我們來這裡是來遊學的,不是來吵架鬥狠的!”

“你管他呢,人家找妹妹呢,關你什麼事兒啊?”一道不合時宜的聲音忽然傳來,打斷了道門少女的勸阻。

她憤怒的尋找著那個看不清場合的傢伙,試圖用眼神告知對方:雖然她脾氣很好,但不要再在這個時候來招惹她。

陳素從人群中走出,停在雲遮陽身旁,看向那個對他怒目圓睜的道門少女,緩緩開口道,“怎麼了,吃你家丹藥了?這麼看著我。”

“你是那個叫陳素的傢伙嗎?”道門少女清澈的眸子裡閃過一絲警覺,方才的憤怒已經消失大半,重新回到了原來的端莊的模樣,“我聽年教諭說起過你,他說你很厲害。”

“謝謝。”陳素拱手作揖,朝著身邊的雲遮陽眨了一下眼睛,好像兩個人是很要好的朋友一樣。

白了他一眼,雲遮陽並沒有說什麼,只是拉住許清寒的手,以防她再次突起一拳。

“我說,這講武科都快開課了,你們還打算在這裡耗下去嗎?”陳素再一次開口,提醒周圍弟子們,讓他們想起了早被拋到九霄雲外的講武科。

那名叫做霍星的道門子弟偏過頭看了一眼陳素,然後接著看向阿芒藏身的地方,再一次開口道,“既然你害怕,不敢出來,那就算了。”

“我倒是希望你一直躲到月底對打結束,不然,以你那烏龜爬一樣的修煉速度,應該會吃很多苦頭。”

留下這嘲諷的一句,霍星轉過身,也不看另一個道門少女,徑直朝著法經樓的大門走去。

雲遮陽心頭一驚,正準備使出全身力氣拉住許清寒,對方的手臂卻並沒有像他想象的那樣掙脫起來,而是漸漸鬆軟下來。

“站住!”阿芒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了眾人面前,臉上滿是堅毅,聲如洪鐘,“我的修煉速度是比不上你和顧楠,但是,我再也不會退縮了!”

說完,阿芒轉頭望向身後的三個夥伴,嘴唇輕啟道,“謝謝你們。”

正準備離開的霍星稍稍停頓,然後淺淺一笑,似乎並不把阿芒的話當一回事,和顧楠一起踏步走出法經樓,只是留下一句:

“希望這不是吹牛。”

爭鬥結束,弟子們陸續走出法經樓,進行了又一次的講武科,由於剛剛的場面和諸多事情過於震撼,這一次整個對打的過程中,弟子們的狀態都不是太好。

這可惹怒了年州山,在結束授課後還狠狠的批評了弟子們一頓。

對於兩個中途加入的道門子弟,年州山並沒有說什麼,好像來的只是兩個普通弟子一樣,這讓雲遮陽很是佩服。

當然,在竹刀院的授課中,道門子弟的遭遇和陳素極其相似,整個授課中,幾乎沒有人主動挑戰他們,三個無事可幹的人就分坐兩處,也不說話。

看來這三個沒有人挑戰的傢伙,都不會在短時間主動和對方交手,這讓雲遮陽有些失落,原本以為可以看到一場不錯的對打,不過以現在的情況,想要看到陳素和那兩個道門子弟交手,得等到月底的比武了。

講武科結束後,雲遮陽一行人隨著弟子們走出竹刀院,陳素那個傢伙又不見了蹤影,霍星和顧楠早早在講武科結束的就離開了,關於阿芒身份揭秘後的討論如火如荼。

每一個弟子都向著阿芒投出飽含各種情緒的目光,擦肩而過的弟子們議論紛紛,道門子弟的來臨和阿芒令人吃驚的身份,就像野火一樣席捲,一發不可收拾。

當事人阿芒卻什麼也沒說,雲遮陽和其他兩個夥伴跟在她身後,四人並沒有去吃飯,反而極其默契的來到一處無人的亭院之中。

在一陣良久的沉默後,阿芒率先開口,打破了夥伴間的無言,“對不起,我向你們隱藏了自己的身份,還讓你們替我擋住了麻煩,捲進了這破事。”

平日裡活潑開朗的阿芒此時變的細聲細氣,語氣裡盡是自責和失落。

雲遮陽和許清寒相視一眼,兩個人都是頭一次遇到這種情況,現在也不知道說些什麼。

“什麼麻煩啊,都是朋友,現在我們幫你,以後到了我們有了麻煩,你也要還的,別想著這是什麼好事兒。不過還真奇怪啊,就你那運氣,怎麼可能會有我這麼好的朋友呢?”江凌忽然開口,語氣中帶有一些嘲弄和“教導”的意味。

沉思片刻,雲遮陽輕微的點了點頭,現在以阿芒的情緒狀態來看,說些什麼都沒有用,不過以江凌和阿芒的關係,此時由他說出這種“另類”的安慰,是再合適不過的了。

果然,在江凌說出這句話之後,效果立竿見影,阿芒破鬱為笑,聲音有些憤怒道,“有你這麼誇自己的嗎?再說了,你剛剛好像什麼也沒幹啊。”

“我不攔著你嗎?這叫大局觀,你懂嗎?”江凌嘴角微微翹起,佯裝不滿道。

“哼。”阿芒冷哼一聲,沒有再說什麼,看上去一副“夏蟲不可語冰”的模樣,可是臉上的陰鬱和傷感已經消散大半。

雲遮陽和許清寒簡單對視一眼,並沒有說什麼。

亭院裡原本的陰鬱和喪氣忽然消失不見,變的和平常一樣,輕鬆舒適。

在江凌的強烈要求下,阿芒一邊給了他一個犀利的眼神,一邊說起了自己和其他兩個道門子弟的事情。

他們三個從沒有見過自己的父母,因為誕下他們的緣故,他們本來就壽限不多的父母法力散盡,兵解而去。

從睜開眼睛的那一瞬間開始,他們就倍受方壺山長輩的關照,師兄師姐們對他們呵護有加,各峰首座也把他們當作己出看待。

阿芒就這樣,和她的哥哥霍星,還有顧楠,一起心安理得的接受全宗上下的,或是羨慕,或是敬畏的眼光,在這種養尊處優的環境裡生活了十一年,直到三年前,三個道門子弟在方壺山接受測靈尺,發放道袍木簪,正式開始修煉。

對於這件事,江凌頗有疑問,在他看來,修道是一件爭搶時間的事情,他想不明白,為什麼擁有過人天賦的道門子弟不在更小的時候開始修煉,這豈不是錦上添花,反而非要等到十一歲之後再開始修煉。

雲遮陽和許清寒也發出來一樣的疑問,阿芒白了一眼江凌,暫時停止了自己的回憶,對他們這個疑問作出了詳細的解答。

修道一途每破一境增壽百年,所凝鍊的真元容量也會愈發龐大,施展的法術威力就會越強,所能做到超常之事就越多。

辟穀不食,凌空而行,低級道士尚能做到這一點,高級道士移山填海,吞星服日,也不在話下。

但是如此豐厚的回饋,也伴隨著極大的風險,且不論離新弟子們十足遙遠的元嬰,洞天,服日月三劫,就說破開關元穴時的疼痛,又比如說破境時的煎熬考驗。

這些修道的插曲對於修道者的意志有著不小的要求,所以縱使那些道門子弟天分異稟,也得在十一歲後,心智有所成熟後,才能開始修行。

不過凡事總有例外,比如被所有道門弟子崇拜,鑄像於崑崙主峰的敕明真人,如果說道門子弟是天生的道士,那麼他就是天生為了修道而來。

千百年來,除了創立道門的道祖,沒有人能做到和敕明真人一樣,無視任何破境障礙,扶搖直上。

說完這一切,阿芒頓了一下,又回到自己的回憶之中,在他們三個開始修煉以後,霍星和顧楠很快就展露出來了他們應該有的天賦,只有阿芒一個人遲遲沒有進展,甚至連引氣入體都沒有成功。

於是,受不了閒言碎語,還有霍星排擠的阿芒主動退出方壺山,來到崑崙轄區,拜入崑崙。

講述完這一切,阿芒長舒一口氣,好像放下了一個很重的包裹,她看向三個沉默的夥伴,笑了一下,示意自己已經不在乎這一切。

“他們兩個真的很厲害嗎?”雲遮陽開口,聲音有些憤怒,但更多的是平靜。

“嗯,很厲害。”阿芒輕輕點了一下頭,接著補充道,“修煉的第一年,霍星就已經凝結了六道真元。”

“啊,這麼厲害?“江凌聲音有些高亢,緊接著看向許清寒,眸子裡滿是詢問的眼神。

“別看我,我只凝結了四道。”許清寒依舊十分冷淡,但是對於江凌的疑問,還是做出了自己的回應。

沒有得到滿意答案的江凌忽然轉頭望向雲遮陽。

“別看我啊,我現在才剛三道呢。”雲遮陽實話實說。

“我剛剛凝結一道,你三道,許清寒四道,阿芒還沒衝開關元穴。”江凌若有所思的看向阿芒,道,“看來你是傍上三條大腿了啊。”

被嘲笑的阿芒並沒有生氣,反而對著許清寒疑惑道,“你應該可以上三樓了啊,為什麼不上去呢?”

“對啊,你為啥不上去呢?”江凌緊接著阿芒問出這個問題,好像兩人提前說好一樣。

“管你屁事,我樂意。”許清寒瞪了江凌一眼,沒好氣道。

坐在一旁的雲遮陽沉溺於自己的思緒中,並沒有看到許清寒在說完這句話後,偷瞥了自己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