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不及去在意那位消失不見的讀書人,息煥三人呆呆地站在岸上,眼睜睜看著遠處大澤水面上野火肆虐的場景,身上傷口深可見骨斑駁淋漓的老僧人巍然不動,於天地之中自成一山,周圍肆虐的野火併未針對那尊十分礙事的頂天佛相,但火群從下方穿過那尊佛像時,大佛金身還是肉眼可見的暗淡下去。
原本雙手合十垂眼的斷臂老僧在這時緩緩抬頭,身後的大佛金身也開始隨之而動,面對身軀數倍大於自己的那株參天樹影,佛相一掌拍出,勢頭排山倒海般,平靜的湖水都在那一掌下被分成兩半,一同散開的還有密密麻麻蜂擁在水面上的野火群。
遠處樹影再度傳來一聲刺耳難鳴的嘶吼聲,這一刻萬千野火不約而同躁動起來,一改先前躊躇不前的模樣,勢頭迅猛地扎向那株參天樹影。
老僧人不語,默默再度出掌,一掌接著一掌拍出很快大澤水面上,俯瞰而去一望無際的水面上一道道分水道以頂天佛相為中心向著四處散開,熒綠色的水面也被分成一塊塊,老僧人的目的只有一個,打散眼前水面上的這片野火,使其無法聚集成勢。
隨著橫跨百丈的掌罡揮出,原本瀰漫的濃重霧瘴也逐漸散開,那株體型難以想象的龐大樹影終於在慘淡的天光下,顯露真形。
木雕般栩栩如生的龍頭已經徹底顯化出龍形,似乎只要在那顆碩大如圓日般的龍眼上點上龍睛,這條直衝雲霄的千丈巨龍便會徹底化龍登天而去。
息煥視線往下一掃,立刻變得頭皮發麻起來,與那株威相赫赫的龍首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那株萬年古樹堆積在下方虯結扭曲的根系樹枝,一條條劇烈蠕動著,密密麻麻之勢頭直追大澤水面上那群堆積的野火,不少樹根枝椏的尖端,一樣演化出了初具雛形的龍首。
眼前十分怪異的一幕,看得岸上的眾人不約而同後背一寒,那株形象可以顛覆眾人認知的扭曲樹影在萬千道細密枝椏簇擁下,讓旁觀者不由得泛起一陣噁心,道心尚未穩定的白月開乾嘔一聲,隨後轉過去不再看那株死灰色的龍樹。
息煥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四肢不知何時開始忍不住顫抖起來,等到少年察覺時,那份面對金瞳濁熵陰的戰慄感立刻爬滿了全身。
“走......”息煥喉嚨乾啞,竭力張嘴,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
他想提醒老僧人趕快走,眼下的局勢已經一發不可收拾,這個時候除非像昌郡城那時一般,有劍祖這樣實力的大能助陣,單靠現在已經是強弩之末的斷臂老僧,他們是攔不住那株龍樹接下來的動作的。
“走哪去?”身旁一道熟悉的嗓音突兀響起,息煥驚訝的轉過頭,那令人安心的天青色藍衣不知何時居然真的出現在了身旁。
“前輩?是你!”少年語氣裡抑制不住地鬆了口氣,瞧見息煥這副模樣,頭戴斗笠的英俊男子冷哼一聲,嘴角微微上揚起來,不屑道:“就這么一株小小的榕山關,就給你嚇成這樣了?”
息煥勉強擠出一個笑容,語氣生硬道:“前輩,是出來幫忙的?這榕山關又是何物?為何如此......瘮人。”
男子雙手壓在那腰間兩把竹刀上,雙眼微眯的看向遠處大澤水面上的激烈場面,卻並不急於第一時間出手,而是用前輩教導晚輩的語氣語重心長道:“這榕山關放在遠古時期也不算什么稀罕玩意兒,但當今世上恐怕也就只剩下這一株了。”
說著男人轉頭拍了拍少年的肩頭,成竹在胸道:“放心,不見得是什么玩意兒,畢竟這東西本身就像名字一樣,只是一座關隘罷了。”
息煥聽的雲裡霧裡,少年更加關心老方丈的處境,有些急切道:“那東西會對老方丈有威脅嗎?”
龍樹蠢蠢欲動,與金身佛相遙遙對峙,氣勢之烈不像是男人嘴上說的那樣無害。
“小子,有時候真得讓你好好磨鍊磨鍊眼界,沒看出來嗎,老僧人從第一次出掌到現在從未傷到那株榕山關分毫,相反,一直在利用掌罡隔絕出一條條水道,阻攔野火的進犯。”
息煥一點就通,立刻就要動身:“月開,可有法器能夠幫到老方丈隔絕開戰場的?”
“哎!別急!”青衣男子急忙叫住少年,“這片戰場輪不到你來插手,榕山關雖無害,可為何要有這個關字?你難道沒想過?”
“樹是門?”息煥察覺到不對勁\/
青衣客點頭笑道:“有點悟性,那你再猜猜看為何我不讓你出手。”
息煥頭皮發麻道:“前輩......該不會這門後......有東西。”少年即使自欺欺人,也不願去點破那層紙,因為他真的害怕,那道來自門後的熟悉氣息不是別的,正是那已經被封印的窺世金瞳——濁熵陰。青衣客同樣也顯得不太輕鬆自在了,微微挺直脊背看向那株參天巍峨壯麗的古榕樹,萬千龍首已經在天地間張牙舞爪起來,這幅畫面,無論如何也和賞心悅目沾不是半點關係。
“比你想的好一點,不是那隻金瞳,但好不到哪裡去,因為是一類禍害。”
息煥下意識握拳,沉吟片刻道:“前輩......需要我做什么才能......讓大家安然無恙。”
少年如何也沒想到,好不容易才死裡逃生過後,洶湧的悲傷竟然會如此快速的再度追上來,搬山羅剎的離去彷彿就在昨日,所以這一次,息煥不忍心再有人因此而離去。
一隻寬厚的大手用力按在少年頭頂,使勁揉了揉,將息煥本就凌亂的頭髮揉的如同雞窩一般,青衣客十分惡趣味道:“放心,這一次祖宗們可是有備而來,定是要反將它們一軍。你的那位鰩前輩現已至天外天和這方天地的交界處,隨時準備出手,而正面戰場,我們只需要一位白衍生就足夠了。”
青衣客鎮定十足,東嶺白家家主給人的安全感,即便身為劍祖也能切身體會到。
息煥一愣,不解道:“爺爺他現在在何處?”
男人一拍腰間雙刀,氣定神閒道:”放心,他馬上就到。”
黿舟一分為二的湖心島中央,四散而起御劍脫身的眾劍修無一不是神色驚恐,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荒誕的一幕,窒息的空氣裡飄蕩著一層厚厚的死亡和恐慌。
眾人環視的湖心處,原本對峙的五人中,現如今卻只有兩道身影還能夠站在原地,一道身影跌坐在地,另外兩道,則是整齊的一分為二,散落在地。
聞老前輩捂著幾乎是要被攔腰斬斷的小腹,靠著那具偶然獲得的破碎神人金身修補,才讓自己不至於當場氣絕身亡,勉強吊住一口性命,此時此刻憤怒的眥目欲裂,但慘重傷勢容不得他轉過身去質問那突然出劍下黑手的無名劍仙。
他原本還十分意氣風發,覺得憑藉四位劍仙聯手,如何都能夠和那位百年不世出的老劍仙拼上百十個來回不落下風。但未曾想到劍仙顥皞毫無徵兆的一記袖裡刀,竟然險些連帶著他和呂兕楚老劍鬼三人一併斬了,這一刀下手之果決狠辣,是起了十足的殺心,以至於聞老前輩三人都未曾意料到,無冤無仇的一位盟友劍仙會突然發難。
後頸處傳來一道冰冷的鋒銳感,老人面色絕望,渾身顫抖不已,閉上眼的同時正準備在身後那柄長劍落下去自曝劍丸,和眼前二人來個同歸於盡。
白衍生卻打斷道:“小白,可以了,這小子心也不算太壞,比起那兩位圖謀甚遠的劍仙要好多了,都是老相識了,留他一命。”
說完,後脖頸處的劍鋒便收了回去。
聞老前輩額頭砸下一滴滴冷汗,這才有精神問道:“白衍生......你......你早就安插了暗子在山下?”
那名抱著孫女轉身準備飛向島外的魁梧老人心生憐憫,留給那位傷重老人一句話:“我們東嶺只是封了山門,又不是要讓子孫後輩一輩子守在山上當井底之蛙。你可別怪我出陰招,有那具破碎神人,想必老小子你也死不了,大不了傷勢痊癒好再來尋仇便可,忘記告訴你了,我們東嶺已經重開山門了。”
說罷,老人和那位沉默寡言的狠辣劍仙丟下一傷二死三位劍仙,化為劍光朝著島外遁去。
白衍生還未落至那島外榕山關的戰場外,在半道上便迫不及待的揮出一劍,手中無劍心中同樣無劍的老人只是心動意起,天幕之上一道百丈寬的劍氣便如山嶽般砸了下來,直接在廣闊的大澤水面上砸出一條深深的溝壑,所落之地恰巧隔開了身形飄搖幾近消散的金身佛相和大半野火群。
天幕之上,一道不起眼的鵝黃色身影羞惱狼狽的躲開那道百丈劍氣後,瞪了眼遠處大地之上那位意氣風發的老人家,呵斥道:“白衍生!你是不是故意的!”
老人置若罔聞,不去搭理那心思細膩的黃裙仙子,帶著顥皞一同落在岸邊息煥身旁,一落地便將昏迷的白玥魁塞到息煥懷中,不忘敲了敲少年的腦瓜子,沒好氣道:“照顧好你媳婦。”
息煥如同做夢一般點點頭。
此時此刻,小小的島嶼岸邊,一宗三位劍仙齊聚一堂,並肩而立。皆是隨時準備出手的樣子。最近轉碼嚴重,讓我們更有動力,更新更快,麻煩你動動小手退出閱讀模式。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