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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寶十年夏,方重勇攜銀槍孝節軍抵達關中,但並未直接奔赴長安,而是屯紮在長安以西不到百里的武功縣郊外,等待朝廷的旨意。

其實軍隊從邊疆調撥到長安,都是這個路數,不可能在朝廷毫無掌控的情況下,讓軍隊一路長驅直入進入長安。

萬一某些人就是利欲熏心,想趁着混亂梭哈怎麼辦呢?所以類似制度性的預防,一直都是處於一絲不苟的執行當中。

然而一連幾天,議政堂都沒有準備好銀槍孝節軍的封賞文書。

一方面是對方索要的獎勵數目太大,另外一方面,則是國庫空虛,且原本劃撥給兵部的財帛,很多都是用來應付邊軍了,沒有為方重勇他們專門準備。

銀槍孝節軍之前不顯山露水的,數量不多,而且還在擴編當中,並沒有引起朝野上下的注意。

但現在不注意也不行了,這已經成為遠征西域且戰功赫赫的功勛部隊,不好好打點是不行的。

李適之等人不想拿錢出來,又不知道要怎麼應付,這一拖就硬是拖了三天。

最後還是基哥一道聖旨送到議政堂,讓宰相們速速解決此事。至於怎麼解決,他沒說。不過很明顯,不能從基哥掌管的太府寺拿錢,而是要走國庫的渠道。

“鄭相公,此事你以為如何?”

李適之看了一眼擔任同中書門下三品,兼任工部尚書的鄭叔清詢問道。

盛唐時期,只要官銜帶“同中書門下”這個字樣的,就是形式上的宰相。但若是不擔任侍中或者中書令(分別為左相右相),那麼其實只能算有名無實的“小宰相”。

或者換個說法,這就是皇帝安插在議政堂內的工具人,平時不顯山露水,關鍵時刻橫插一杠的“攪局者”。

事實上,鄭叔清完美擔當著這個職務,充分體現了“有他沒他一個樣”,卻又不顯得礙眼。

自從當這個“小宰相”以後,鄭叔清每天上班打卡,辦公(讀書),飲茶飲酒,下班打卡回家。

他能休息就盡量休息,對於任何政務,都不發表反對意見。

但鄭叔清也不是完全不發表意見。說得最多的,諸如:

“嗯,還好。”“不如交聖人定奪。”“不妨一試。”“右相說了算。”

之類和稀泥的話,愣是沒有單獨處理或拍板過哪怕一件事!

李適之這麼一問,倒是問得鄭叔清有些錯愣。

“右相,這件事您說了算就行,下官沒有任何意見。”

鄭叔清想也沒想,條件反射一般直接回了一句。

這話讓李適之聽了心頭火起!

“鄭相公,你也是宰相,為何事到臨頭就沒有擔當了呢!”

脾氣本就不好的李適之質問道,議政堂內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了。

“李相公,您是右相我不是啊!

這朝廷大大小小的事情,不是還得您來拍板定乾坤嘛,下官總不能越俎代庖的。

您就算要我說,那我說了也不算啊。

在其位謀其政,要是我說按照方國忠送過來的報功清單來核現兌付,朝廷也不會聽我的嘛。

下官干那種蠢事,不是讓您難堪嘛。

右相,您決定的事情,朝廷才會辦理,需要下官做什麼,下官照做便是。

下官怎麼說,多半不重要的,您看是這個道理吧?”

鄭叔清也不生氣,笑眯眯的回答道,可謂是綿里藏針,又油滑得讓人把握不住!

“這條老狗!”

李適之在心中大罵鄭叔清無恥下流!卻又拿對方一點辦法都沒有!

鄭叔清的意思很明白了:老子就是個透明宰相,平常啥權力也沒有,說了話也不頂用。

現在遇到大麻煩了,你們就想讓老子背鍋,門都沒有!

“鄭相公,某聽聞你與方國忠有舊。不如這次就由你代表朝廷去武功縣勞軍,這總該是分內的事情吧?”

坐在李適之桌案對面的左相房琯,慢悠悠詢問道。

雖然臉上帶着笑意,卻是明擺着不懷好意。

朝廷拿不出賞賜來,鄭叔清去銀槍孝節軍大營,那是必然會灰頭土臉的。

而且,這個要求鄭叔清還真不好拒絕推脫。

因為宰相們都“很忙”,而鄭叔清是最閑的,幾乎可以用無所事事來形容。

既然你最閑,那你跑跑腿,也是理所應當的吧?

“跑腿而已嘛,都是小意思,下官今日收拾一下,明日便去。”

鄭叔清大包大攬,滿不在乎的說道。

房琯都想好了鄭叔清拒絕以後要怎麼說,沒想到對方居然滿口答應,頓時感覺像是一拳頭打在棉花上一般,幾乎被憋出內傷來。

“鄭相公莫不是在說笑?”

房琯有些不敢相信,居然有人主動跳坑。

“右相可以當證人嘛。”

鄭叔清很是大度,甚至壓根就沒有討價還價,直接答應下來了。

李適之也有點心疑,他一臉憂慮問道:

“鄭相公,這件事可不是開玩笑。朝廷是真拿不出賞賜的財帛了。今年到處都有災荒,朝廷花了不少錢,現在還在應付。

你能說服那些丘八么?”

“就算下官說服不了,這不是還有右相在議政堂坐鎮嘛,右相總有辦法的。”

鄭叔清嘿嘿笑道。

“也罷,鄭相公先去探探口風吧。”

李適之也是被搞得頭大。

今年先是蝗災,又是洪災,全國很多地方都要賑災,府庫裡面的絹帛與米糧都是一車一車往外面運!

他這個宰相,也當得挺不容易的。既然鄭叔清願意去“探路”,那就先探探路再說吧。

李適之有點後悔,安西遠征軍中其他各部的賞賜,朝廷已經提前兌現過了,那些部曲也都歸建原本所在的節度使。

但立功最多,出力最大的銀槍孝節軍卻沒有賞賜,一直拖到現在,國庫又比較空虛。

他想跟方重勇商量一下,要不要少發點賞賜,多給點勛官爵位得了。這個口不好開,所以必然需要一個人去試探一下口風。

鄭叔清就是最合適的人選。

“右相請放心。”

鄭叔清叉手行禮說道,起碼樣子看起來還是挺誠懇的,至於心中怎麼想,那恐怕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那就麻煩鄭相公當這個宣慰使,走一趟武功縣了。”

李適之微微點頭,朝廷有功不賞僅僅給爵位的事情,過去也玩過很多次,不過都是針對的邊軍,倒也沒鬧出什麼亂子來。

相信這次也能圓滿解決。

……

武功縣外神策軍大營中軍大帳內,方重勇正在跟朝廷此前派去西域交接那位禮部文官下棋。

這人也不是別人,而是方重勇早年間就認識的那位“文化人”:顧況!

因為沒有後台,顧況被朝廷派去處理使團被“盜匪”團滅的事情。此後便跟着大軍一路返回了關中。

他本就是被“連升三級”而臨時上位的,這次回長安後,搞不好還會陞官,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說起這一路,當真是有驚無險啊,時常能聽到有人被盜匪打劫的事情。”

顧況有口無心的拱了一步卒子,一邊有些後怕。

“顧郎中可知道為何朝廷仍未讓我等歸建?”

方重勇有些疑惑的問道。

賞賜賞賜不發,又不讓入長安,不許進入玄武門駐地。

朝廷這是在搞啥?

方重勇心中疑惑,感覺事情有些不太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