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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彥博的府邸,很快就到了。

文彥博的府邸,在汴京城裡最貴,同時也最繁華的宣平坊中。

趙煦的御攆,在小巷前停下來。

頓時禮樂大作!

這是騎在馬上的,鈞容直第一、第二班的禁軍們,用着各種樂器,吹奏着天子出幸專用的曲目——鈞容直是大宋天子出幸、出巡、出征時的御用軍樂隊。

在肅穆的氣氛中,文彥博已經領着全家老少,烏泱泱的上前來。

然後,在距離御攆大約三步左右的地方,集體持芴而拜:“老臣彥博,恭迎皇帝陛下駕幸!”

“吾皇萬壽無疆!”

文府所有人集體伏地:“吾皇萬壽無疆。”

官家願意,御史台也不幹的。

趙煦的御攆被人打開。

文熏娘戰戰兢兢的上前,小心翼翼的來到文彥博右手邊,扶住她的祖父,這個過去她連看也不敢看的人。

維護綱常倫理,這是御史台最基本的職責之一。

“臣供備庫副使及甫……”

文彥博的一張老臉都開笑成花了,當即說道:“不敢!不敢!”

說著,他的目光微微的看了一眼,那些今日來到文府的親戚們。

文熏娘聽着,小臉紅彤彤的,那如秋水般的明眸中,閃現着異樣的神采,心裏面撲通撲通,跳個不停,就像住了個小人般。

文彥博見着,一張臉笑得更加燦爛。

……

自然,今天到場的女婿、孫婿以及親家們也是有點多。

組織上看望的時候,不也是和文彥博一樣嗎?

文熏娘低着頭,根本不敢看前面,只能緊緊跟着前面官家的腳步。

於是,只片刻他就躬身對着趙煦道:“官家,外間風大,還請入老臣陋舍……”

國史上應該也會記吧?

趙煦攙扶着文彥博,輕聲道:“太師不必多禮。”

真讓官家一直扶着,那就是目無君上!

文彥博就決定,今天晚上在自己的日記里,好好的將剛剛的事情重點描述一番。

就只聽到官家走了兩步,就笑着上前,扶起了那個在過去,讓她連話都不敢說的祖父大人。

所以,趙煦知道,這老貨是在告訴他——官家啊,看看老臣!鐵骨錚錚的社稷忠臣啊!

於是,趙煦懂了,笑的更開心了。

官家的聲音,還是那樣的溫柔。

這樣將來《文潞公集》刊行的時候,天下人就都會知道今天的事情。

“太師快快請起!”

一定會穿中山裝,一定會把一切能佩戴的獎章、勳章都戴上。

“老臣幸陛下親臨家邸,實在是感激涕零啊!感激涕零啊!”

然後是穿着一身嶄新的窄袖直領對襟短衫,硃紅色的抹胸,緊緊的裹着,剛剛發育的小胸脯,下身系著長裙,頭上戴着些珠飾,已經有了些貴氣在身的文熏娘。

整個人飄飄欲仙,根本不似在人間!

他的兩個兒子,文及甫和文貽慶當即上前,接替了趙煦和文熏娘,同時也在趙煦面前露了個臉。

“諾!”

“也不枉老夫,這苦心經營啊!”

文彥博今天穿着朱紫色的公服,戴着長長的展腳襆頭,腰間的綬帶,明顯是御賜的玉帶,就是不知是仁廟、英廟還是先帝所賜——總之,這老貨顯擺的很!

在禮樂中,在御龍直的護衛下,趙煦緩緩走下御攆。

當然了,他也不敢真的讓趙煦扶太久——官家扶一下,這是禮遇老臣。

當他看到所有人都在用着艷羨的眼神看着他的時候。

文彥博子女眾多,姻親無數。

他回頭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後的文熏娘,就吩咐道:“縣君來和朕一起扶着太師些。”

趙煦見着,也是眉頭輕揚。

不過,仔細想想自己在現代見過的那些退休老人,也是如此。

“臣供備庫使、合門通事舍人貽慶……”

說著他就輕輕的鬆開了趙煦的手。

“善!”他溫柔的笑着,感受着孫女和官家,一左一右的攙扶的感覺。

他親手攙扶着文彥博,用手摸着對方已經枯槁如同老樹皮一樣的手,感慨道:“太師為國奉獻,一生忠直,誠我家元輔,天下楷模也!”

趙煦看了看這兩個人。

文家人趙煦當然清清楚楚了。

文貽慶,是文彥博的次子,在其長子文恭祖病死後,就是文家事實上的繼承人。

他的妻子是郭逵的長女,所以這個傢伙是趙煦身邊的郭忠孝的姐夫。

不過,趙煦記得他的政治智商好像很低。

在文彥博死後,被章惇等人整的欲仙欲死。

至於文及甫?

就是老熟人了。

同文館案、粉昆案……

紹聖四大案,文及甫摻和了兩個,厲不厲害?

然而,這個人的政治智商似乎也很差。

他在文彥博死後,竟沒有利用好自己是同文館案和粉昆案的關鍵證人身份,沒有積極靠攏新黨,然後……泯然於眾人。

曾經鼎盛的文家,就此衰落。

心裡想着,趙煦就和煦的和這兩人笑了笑,微微頷首:“兩位愛卿當好好侍奉太師。”

“太師不僅僅是兩位愛卿的大人。”

“更是我家的元輔,我朝的長城啊!”

文彥博聽着,更加開心了。

文貽慶、文及甫自是恭恭敬敬,在禮數上無可挑剔。

……

“文寬夫這老匹夫,這脾氣耍的好啊!”

張方平聽完自己家的下人回來彙報的文府情況後,就感嘆起來。

坐在他對面的孫固也點點頭:“節度所言甚是!”

“這老匹夫,素來油滑,貫會見風使舵!”

當年富韓公將死,卻沒有派人去請文彥博,反而是司馬光充當其遺言見證,並由范祖禹代替富韓公記錄遺表。

這說明什麼?

富韓公信不過他文彥博,沒有將他當自己人!

韓魏公也是如此。

自居相州,不入洛陽,至死都不摻和洛陽的事情。

什麼耆英會?什麼同年會、率真會?一概不參加,不參與,不知道。

所以,韓魏公和富韓公、文潞公,其實也尿不到一起了。

同樣,還有他們兩個。

孫固這些年,一直在河陽府養病,偶爾寫寫詩文,和朋友遊山玩水。

張方平自居應天府,整日吟詩唱和,美得不行。

這就是舊黨,看似同氣連枝,實則各自為政,互相不服。

所以,其實張方平和孫固,現在都很酸。

酸文彥博!

看看人家的地位吧。

守太師、平章軍國重事,位在宰相之上,特旨君前減一拜,特旨太師入宮,命宰執起肩輿。

滿滿的都是逼格啊。

他們兩個,就遠遠不如了。

能不酸嗎?

此時,兩個滿腹檸檬的元老坐在一起,自然沒有什麼好話。

“文寬夫做夢都想要讓他家的孫女,將來當皇后。”

“呵呵!”張方平冷笑連連。

孫固嘿嘿的笑着:“狄詠家的女兒,今年好像與當今年齒相仿?”他看着張方平:“狄武襄公之孫女,狄詠之女!”

“這個身份,怎麼著都夠入宮了吧?”

國朝祖宗之制,天家與勛貴武臣聯姻。

歷代以來只有先帝元後當朝的向太后以及真廟的章獻明肅才是例外。

而狄青的孫女,狄詠的女兒,一旦入宮,將來起步也是妃嬪,皇后大位自然也有機會!

張方平聽着,眼前一亮。

他現在只想給文彥博添堵。

不想讓那個老匹夫太囂張了。

而孫固提議的這個人選,何止合適,簡直是非常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