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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inf</b>元祐元年正月乙未(初六),一道內敕從宮中降下。

“門下交趾之禍,起於五代;熙寧之災,不過十年……朕承先帝之寶訓,而奉聖人之禮教……出將入相,漢唐之治隆……尚書左丞、門下侍郎章惇,性資夷雅,知略足以經遠……可,特授資政殿學士、廣西經略安撫制置使、知桂州軍州事,兼管內勸農使、管內觀察處置等使……”

章惇領着全家老小,在香案前再拜而起。

他怎麼都想不到會是這麼一個展開。

昨天,他還在擔憂,自己恐怕要成為很多人的談資。

但今天,卻如願出鎮廣西。

而且,這道制書,與其說是罷執政出知書,不如說是一道提前的拜相制書!

為什麼?

看文字和差遣就知道了。

文字里明確提到了‘出將入相’這四個字,或許還算客套。

差遣之中的廣西經略安撫制置使、知桂州軍州事,可能還算常規。

但兼任的管內勸農使和管內觀察處置等使。

一般卻是宰相出知才會帶的差遣。

帶上這些差遣,基本就意味着軍事民政一手抓!

什麼通判、判官都掣肘不了!

就像蔡確判泉州,帶的那個福建觀察使的頭銜一樣,權責極大,所以一般只授給出知地方,代替天子坐鎮一方的宰相。

章惇再想起昨天晚上,宮裡塞來的那兩個宮女,還有那個莫名其妙的送到他家裡的‘李師師’。

章惇的面色一黯。

他現在回過味了。

是福寧殿里的官家,在拿他開玩笑,嚇唬他!

其實官家早就安排好了!

“我可真笨!”章惇搖搖頭,在心中說道“子平、伯成入京的時候,我就該知道的!”

現在回頭看,章衡、章縡回朝其實就是宣布了他會出知地方——朝堂上三個同族的大臣,其中還有個在都堂,怎麼看都不可能!

理了理衣襟,章惇給自己兒子章持使了個眼色。

章持立刻將一塊金子塞到了來傳旨的內臣手中。

對方受寵若驚,連連稱謝。

章惇低聲問道“這制書是官家的意思?”

後者連忙道“這種事情,在下怎麼可能知道?”

章惇看着他的神色,就已經明白了——確實是官家的意思,至少一大半是。

於是拱手拜謝了一聲,派了家人打發。

他自己則捧着制書,回到了內宅。

他的妻子張氏跟在他身後,笑着問“章七,這次去廣西,要不要帶那個‘李師師’一起啊?”

章惇頓時感到脖子發涼,趕緊道“娘子……又不是不知道……”

“老夫早就不喜歡這些風塵女子了……只是懷念往昔罷了……”

張氏微笑着“那就帶上宮中賜的那兩個宮女?”

章惇嘆息一聲“老夫都已經五十一了!”

張氏呵呵兩聲。

別說五十一的章惇,就是八十一的章惇,照樣會喜歡十八歲的小娘子。

所以,她壓根不信章惇的話。

“還是帶上吧!”張氏走到自己丈夫面前,替他理了理衣襟“別和當年在湖南一樣,再給家裡帶回幾個交趾小娘子了!”

昨天晚上,張氏就已經看過那三個小姑娘了。

那個叫李師師的風塵味太濃,不能帶上——萬一有了身孕算誰的?

但剩下的那兩個宮中賜下的小娘子,卻都是懂事的。

見了她也乖乖的叫了女主人。

最重要的是——宮裡賜的,總比在外面找要強。

至少不會落入別人陷阱,被人要挾。

章惇看着張氏的樣子,輕輕抱住了這個妻子“委屈娘子了!”

張氏嘆了口氣,也沒奈何。

在嫁給這個丈夫前,她就已經知道了他的性子——建州章七郎浪蕩的名頭,誰不知道?

她甚至已經做好了,成婚後,這個丈夫夜不歸宿,到處尋花問柳的準備。

可出乎意料的是——這個丈夫,並不如外界傳聞的那般浪蕩、輕狂、薄情。

相反,他是一個溫柔的人,對自己也是極好!

成婚二三十年,夫妻相敬若賓,連臉都沒紅過幾次。

這讓張氏常常感謝菩薩,讓她能有這麼好的姻緣。

而不是和其他人一樣,名義上嫁的好,實則是獨守空房。

相對而言,有幾個美妾根本不算什麼。

於是,也伸手抱了抱自己的丈夫,然後鬆開手“妾去給夫君收拾行囊!”

……

福寧殿。

趙煦正在和入宮稟報着整軍之事的狄詠說著話。

狄詠如今,已經正式落了閤門通事舍人、御龍骨朵直指揮,以皇城使、隨州刺史,出任廣南西路兵馬都總管兼管勾廣南西路茶馬諸公事。

趙煦聽完狄詠彙報的軍中諸事後,就高興的對他道“有卿在軍中,朕無憂矣!”

狄詠的能力,自然是毋庸置疑的。

他在被趙煦詔入京城前的履歷,足以說明一切——他歷任梓州路、成都、秦州等地的兵馬副總管或者兵馬總管。

有着豐富的軍中經驗,熟知軍隊事務。

於是,自上任後就雷風厲行,整頓軍中。

同時,靠着一手撒錢,一手畫餅,將軍中那些在士兵之中素有威信的將官也收服,差不多已將之捏合完成。

根據探事司的報告,現在的御龍第一將‘士氣高昂’、‘軍心可用’。

狄詠連忙拜道“此皆賴陛下之威!”

趙煦呵呵的笑了笑,但沒有否認,只是道“行伍、用兵、指揮之事,此卿之長,朕不會過多干涉……”

“所以,朕對卿的囑託,也就三點……”

“臣恭聽聖訓!”

“第一勿驕勿躁,當穩打穩紮!”趙煦說道“到了廣西,作戰指揮,當以謹慎為上,不可輕敵妄進!”

趙煦或許不會帶兵。

但他對大宋的禁軍們,卻實在是太了解了。

大宋的禁軍,你要說他們作戰不勇猛嘛?也不見得!

就算是現在已經爛透了的在京禁軍們,也是有敢戰、死戰的猛將的。

可是,大宋的禁軍們,最容易犯的錯誤,就是輕敵。

總想着一波流對手!

當然了,這一點,趙官家們也要負責。

前線稍微取得了優勢,就催促進軍,滅此朝食;稍微受到一點挫折,就開始尋思保全實力,來日再戰。

一個個又都喜歡微操。

恨不得自己跳到戰場上當主帥!

偏偏又沒有那個實力和能力,做出的決策,完全背離了戰爭的客觀現實。

從三川口、定川寨、好水川,一直到永樂城。

都犯着幾乎相同的錯誤。

而趙煦在他的上上輩子,就已經汲取了這些教訓。

所以,他在位的那些年,很少直接干涉前線指揮。

他只做一個事情——制定大戰略!

現代留學後,趙煦更是學到了精髓——只要能打贏,前線的事情少管。

他也有足夠的耐心,等待一場勝利。

狄詠聽着,卻很感動,連忙拜道“臣謹奉聖命!”

“這第二點……”趙煦接著說道“卿到了廣西,當注意團結和尊重當地的風俗、習慣……”

“尤其要約束上下將佐,不可輕視、污衊各侗!”

“更不得有強搶民女、姦淫之事!”

大宋的禁軍士兵們,連自己的手都管不住,就更不要指望他們管得住自己的褲襠了。

章惇開湖南,就差點被這些管不住褲襠的丘八攪渾了。

若不嚴加約束,趙煦真擔心,那些丘八還沒有出國門,就先和自己人幹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