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矮桌，兩杯清茶，左右依舊是兩個人影。
那造型簡單、看着有些荒涼的靈鷲山，此刻已懸浮在這方鴻鈞為自己當做後路的秘境中央。
鴻鈞低頭嘆息，端起茶水抿了口。
“真以為躲在混沌海，我就找不到你了？”
棺中靈溫聲說著，端着茶壺給鴻鈞添滿水。
“你總歸是要試試的，不然你肯定不會死心，而事實證明，你這種折騰只是給自己添堵，當初打碎造化玉碟實際上你已可置身事外。
“鴻鈞啊鴻鈞，百萬年都熬過來了，就差最後這點歲月。
“行百里者半九十，這話還真沒錯。”
鴻鈞低聲道：“道友你贏了。”
“這才哪到哪，”棺中靈笑道，“不用太緊張，我對你始終是抱有善意的。”
“這由不得我不急。”
鴻鈞慘笑了聲：
“就如此刻，我惡屍被太上老君封鎮，六道輪迴建立、天道再次壯大。
“原本已佔據天道三成之地的我，現在只剩下了不足兩成。
“若等六教主同歸，我惡屍怕是難占天道一成。
“當我發現天道邁出關鍵一步，開始感應生靈時，我沒忍住布置了棋子嵌入天道之中，而後就一發不可收拾……此次發難，卻也是沒了辦法。”
棺中靈搖搖頭：“那你說，如何沒了辦法？”
“我的惡屍融合了天道，這秘密瞞不過太清他們，三清若要找我清算，我該如何應對？”鴻鈞皺眉說著。
棺中靈納悶道：“那伱讓惡屍退出天道不就可以了？”
鴻鈞默然：“涉水難退。”
“我看是你自己不願捨棄這般好的機會，”棺中靈道，“你總歸是要為你的貪心付出代價。”
鴻鈞不悅道：“道友莫要說這般風涼話了，易地而處，你不一定能比我設計的更全面。”
“哈哈哈。”
棺中靈撫掌而笑，對着鴻鈞抬了抬頭：
“今天我就讓你心服口服，你自己回憶下，血海之戰、你虛影在我面前時，我對你說了什麼？”
鴻鈞略微皺眉：“你說，你也安排了軒轅戰死的戲碼……不就是鯤鵬嗎？鯤鵬雖說是你製作的棋子，但他後來是混沌鍾助他……”
棺中靈笑着搖搖頭，道：“道友呼喚下混沌鍾試試。”
鴻鈞並起劍指輕輕滑動，一抹奇妙道韻在他指尖綻放，消失於冥冥。
鴻鈞不由一愣。
棺中靈模仿着鴻鈞的動作，並起劍指、畫了個簡單的符籙。
就聽叮鈴的輕響聲自秘境之外響起，棺中靈背後出現了一個淺淺的漩渦，化作鈴鐺大小的混沌鍾自漩渦飛出。
混沌鐘左右搖晃，清脆的叮鈴聲不絕於耳，道道仙光自混沌鐘上瀰漫開來，化作了一個窈窕的女子，瞧着似二八芳華，身材豐腴出眾，穿着樣式繁複的古裙。
混沌鍾靈。
她嘴角帶着淺淺微笑，雙手交疊在身前，對棺中靈低頭行禮。
“拜見老師。”
“嗯，”棺中靈拍了拍矮桌一側的蒲團，“小花過來坐，為你矇騙鴻鈞道友賠個禮。”
混沌鍾靈只是含笑搖頭，自矮桌左側打坐。
鴻鈞緊緊皺眉：“道友，你從上古就在算計我？”
“嗯哼，”棺中靈悠然道，“別急，我再喊個道友過來。”
名為小花的混沌鍾靈輕輕晃動鈴鐺，一道身影自矮桌對面緩緩凝成，披着斗篷、身形不高，對棺中靈低頭行了個禮，而後坐在小花對面。
他摘下斗篷，將一隻土塤放在一旁。
伏羲善屍！
鴻鈞苦笑：“我就知你與超脫者有關，那我當初見到的那具伏羲屍身也是假的了？”
伏羲善屍緩緩搖頭：“貧道與伏羲道友因追求不同已斬斷關聯，貧道如今道號遮雲。”
“三屍斬斷與本體的關聯？”
“我做的，”棺中靈笑呵呵地拿了兩個茶杯，給遮雲道人與小花添了茶水。
棺中靈悠然道：
“鴻鈞你這次真的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
“本來你只要完成我給你定下的事，在合適的時機將鴻蒙紫氣給六教主，讓六教主成為天道聖人放棄大道聖人道果，這就足夠了。
“你的價值就完美體現了，你就有資格跟我一同離去了，我絕不會負你。
“你非要折騰這一番作甚。”
鴻鈞低頭思索，隨後慘然一笑，神情多了幾分懊悔，隨之又化作了釋然。
“我敗得不冤。”
鴻鈞緩聲道：
“我自以為上古偶然與混沌鍾聯繫上了，其實是你讓混沌鍾來套我。
“但我沒想到的是，那些混沌巨獸竟也是你的手下。”
“一部分，”棺中靈道，“我總不能真的一點後手都不留，就直接去洪荒天地內躲着。”
鴻鈞道：“此前你說你也安排了軒轅戰死，竟是全盤算計，包括我與李平安在內天道幻境的對峙？”
“算計分很多種，把握住關鍵、掌控住勢就足夠了。”
棺中靈道：
“具體步驟可以簡單調整，做計劃的時候也要留一些隨機應變的餘地。
“就好比你，你苦心算計，甚至把一個個步驟精確到了時辰，又能怎麼樣？
“你最大的錯誤知道是什麼嗎？”
鴻鈞嘆道：“願聞其詳。”
“你一直忽略了一個問題，那就是我為什麼要在洪荒主天地躲藏。”
棺中靈笑道：
“這一招叫做虛空造勢。
“我超脫者的身份，我被洪荒天地規則壓制後依然能壓制教主的實力，都是我的資本。
“讓你們下意識覺得，我必須待在主天地中。
“其實……天地寂滅的時候，我只要在天地附近就可以抽取天地本源物了，沒必要非待在主天地內啊，這就是我憑空給自己搞的籌碼。
“沒有成本的籌碼，現在卻換來了諸多好處。”
鴻鈞凝視着棺中靈：“這般算計確實精妙，但有一事我不太理解。”
棺中靈悠然道：“問就好，今日之後，咱倆無話不談。”
鴻鈞費解道：“你以離開天地為籌碼，換來的只是李平安的一跪，這有什麼意義嗎？”
“你怎麼還想不明白。”
棺中靈抬手揉了揉眉心：
“不過這也不能怪你，你站的高度還是不太夠，你只是局限於天地間。
“天地生滅周而復始，生靈不過是此間過客，能跳出天地生滅周期規律的生靈則是超脫者，這種生靈比天地本身更有價值。
“我如此苦心布局，換我徒弟的好感，讓我徒弟對我基本觀念得以扭轉，這還不夠嗎？”
鴻鈞怔了下。
棺中靈繼續道：“盤古開天只是天地誕生的手段，並非唯一手段。”
鴻鈞皺眉凝視着棺中靈。
鴻鈞低聲道：“我還有一個問題。”
“問。”
“當年若我不打碎造化玉盤……”
“當初是你非要對我表忠心，主動打碎造化玉盤，”棺中靈嘆道，“你仔細想想，我何時對你主動施壓？我當時還真想培養你去做圓滿天道，只是你疑心太重啊。”
鴻鈞閉目長嘆，許久不言。
“好了，”棺中靈悠然道，“接下來剛好用你，你既然已經成天地間的大反派了，那就繼續做下去吧，元神交出來。”
鴻鈞默默捂住胸前，一顆寶珠自他胸口飛出。
棺中靈點出一指，寶珠瞬息間化作了淺紫色，其內出現了一縷縷漆黑氣息。
鴻鈞苦澀道：“果然，你我今後不必有什麼芥蒂，我只能供你驅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