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陸澤對於武功的淺薄見識,此時看了令狐沖的劍法表現,才明白“劍走輕靈”四個字的真意。
那柄相對一般明劍略微窄長的硬起脊長劍,在他手中變成一條靈蛇,軟硬隨心、曲直如意,進招時劍路縱橫任意所至無拘束,接敵剎那還能再生新的變化,令人防不勝防,可謂是險峻奇絕。
蒙面人空有一身渾厚內力,所用錐槍又是重兵,明明只需要一兩次實打實的碰撞,就可能毀掉長劍,破了令狐沖的劍招。
可任憑他如何搶攻機變,都沒能得償所願,反倒是在短短盞茶功夫裡中了七八劍,若非一身鐵甲防禦,早都給扎出十幾個窟窿眼了。
不過,令狐沖明明佔了上風,卻也暫時拿不下對方。
尤其是當他一招白雲出岫正中對方眉心,割破黑巾,裡面居然還有一張黑鐵面罩,只留下淺淺一道劃痕。
令狐沖收劍後撤數丈,指著對方叫道:“喂,你也太賴皮了吧,乾脆拿鐵板把全身包起來算啦!”
蒙面人扯掉面巾,低頭瞥了一眼佈滿前胸的劍痕,沉聲道:“華山劍法,果然名不虛傳,若你有嶽掌門的三五成氣功修為,凝聚劍氣,早已要了我的命。”
聽他提到師父名諱,令狐沖收起嬉笑表情,正色道:“若是我師父在此,你豈能接下他老人家十劍!”
“可惜他不在,幸好他不在。”
蒙面人左右掃視一圈,見福威鏢局車陣中,三十人死傷過半,兩位鏢頭實力未損,另有陸澤這個最大也最高深莫測的變數,看樣子仍有一戰之力。
而令狐沖,甚至連大氣都沒有喘。
反觀己方,圍攻人手死傷慘重,最要命的是另一位高手的意外退出,導致軍心士氣大衰,勝算驟降。
他口中發出一聲尖利呼哨,而後緩緩將錐槍向前伸直,槍尖上如同掛著千斤重物,推進的速度極慢、極其吃力。
同時,他渾身破爛黑衣烈烈作響,腳下塵土呼啦吹散,內息鼓盪到達頂峰的剎那,突然炸雷似的暴喝,原地蹬開半尺深坑,飛撲到令狐沖近前,挺槍直刺。
狂猛威勢吹得令狐沖散發向後拉直,眼睛幾乎睜不開,本能要尋隙擊刺,瞬間發覺那錐槍周圍三尺範圍充斥勁氣,竟然凝成一體,劍鋒無縫可入!
不可力敵!
他飄身後退,劍尖頂在槍鋒之前不足三分位置,運足內力附於劍身,與對方外露的勁氣膠著纏鬥,晃眼間到了食肆外牆,終於窺到一絲斷續間隙,使一招清風送爽往旁邊一引一送,錐槍偏斜正中牆壁,整座房子轟塌了半邊。
令狐沖橫移五尺避開翻卷狂瀾,眼見蒙面人順勢闖入廢墟,側身戒備。
驀地背後煙塵中探出一條黑色鎖鏈,無聲無息襲向背心。
他及時警覺,一招蘇秦背劍格擋開,跟著白虹貫日反刺落空,那鎖鏈竟又彎折回來,尖端倏然彈開勾刃,將他肋下割開五寸長的傷口,縮回暗處。
令狐沖急忙縱身遠離數丈,點住附近穴道,運功收束肌肉血管,警惕的盯著崩塌食肆,卻不見敵人出來。
兩處戰場上,劫匪如潮水退向江邊,很快撐著小船順溜之下,逃之夭夭。
大難不死,劫後餘生,福威鏢局眾人不由發出歡呼。
林平之得鄭鏢頭指點,拿了金瘡藥來幫令狐沖處置傷口,但看到那皮肉翻卷的模樣,頓時麻了爪。
好在陸澤跟過來幫他解了圍,兩世為人加浮雲子老道的醫術,止血清創縫合包紮動作麻利,不足半刻即處置妥當。
“謝謝道長,你這手藝滿夠開醫館啦。”
令狐沖笑著調侃,隨手摸出葫蘆來要往嘴裡灌,林平之勸他別喝,會影響傷口癒合。
陸澤笑道:“飯可以不吃,命可以不要,酒不能不喝。”
“道長真我知己也,當浮一大白!”
令狐沖哈哈大笑,先喝一口,隨手遞過去。陸澤也不嫌棄,抓過來往嘴裡倒了約麼二兩,屏息細品,徐徐嚥下,豎起大拇指讚道:“入口甘烈,餘香醇厚,好酒。”
這是遇上酒友了,令狐沖如獲知己,大喜之下恨不能拉著他就地開擺。
此時,勞德諾從廢墟旁邊轉出來,左手捂住胸口,嘴角掛著血漬,面色灰敗,顯然傷的不輕。
他之前的作為大夥都看在眼裡,立即接納入夥。
史鏢頭也接應了崔鏢頭率眾迴歸,隊伍聚齊,稍作商議,認為劫匪分明與水賊有關,此時渡江極為危險,決定暫時去貴溪縣休整,同時以信鴿送消息給南昌分舵,說明情況,尋求增援。
到了縣城,福威鏢局的名頭果然好用,輕易得到當地豪傑大戶幫助,收斂死難遺體、安置傷病,置辦酒食及安排休憩等等,至傍晚時分皆侍弄的妥妥當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