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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化二十年二月初二,驚蟄,微雨。⊥,

走了五天的陸路,然後再在九流中人的幫助下,用着用金錢賄賂買來的路引,葉文和岳池二人總算在武朝九州各地密密麻麻的追捕包圍圈,如同兩條游魚一般踏上了去往劍宗的艱難道路。

陸路轉水路,水路再轉幾個彎,路線像一個蚯蚓一般彎曲曲折,在這一刻,葉文和岳池兩人是徹底了解到武朝這個堪稱戰爭機器的恐怖,無論走到哪裡都能看到搜查的人。

那個被葉文懷疑是成化帝私生子的武素問雖然放過了葉文一馬,但或許是為報葉文噁心他一把的仇,不但將葉文的畫像交了出去,連葉文臉上稜角的特點都說的清清楚楚。這讓葉文在九州武朝統治的地方堪稱一步難行。

不過好在錢是個好東西,怪不得有人說錢不是萬能的,沒錢是萬萬不能。

再一次轉上水路的葉文和岳池二人,嚴格意義上來說距離劍宗已經不遠了。甚至可以說眼神銳利一點的人在白天都已經能看到劍宗那連綿在一起的山巒,劍氣沖霄漢,或許說的就是這樣的山脈氣質吧。

可惜,現在是夜晚,即使明月高懸,遠遠看去,劍宗的方向也是茫茫一片黑暗。小船在河上悠悠的走着,穿上兩名船夫加上葉文岳池兩人,總共四人。不知道在哪裡學壞了的岳池,之前一直叫嚷着要帶上一個船娘養眼,但卻被秤砣鐵了心的葉文拒絕了。

四個人,兩天三夜,目的地總算能夠近在眼前了。

船行的很慢,葉文再着急,也不急着在乎這點時間,更何況劍宗也快到了;河水很清澈,藉著月光甚至能夠看見河水下的一尾尾游魚,以及月光下,那個走上甲板上的人。

“很難得啊,你居然也會失眠睡不着。”葉文側過頭,看着岳池調笑道。三天兩夜,岳池總共清醒的時間加起來不到十二個時辰。除了吃就是睡,然後活動一下身體,再接着睡了吃吃了睡。

其實也不怪岳池吃了睡睡了吃,這幾天的趕路和零時變換路線,是任何人看到都頭痛不已的;更可況隨時都要準備着離開前一個駐紮地,無論你前一刻在吃飯、在睡覺、在洗澡、或者說是在蹲茅房,計劃一次次的被變化,不只是身體上的勞累,精神上更是疲憊。

“白天睡多了自然晚上睡不着。不是有人說過是個失眠的人九個是白天睡多了的嘛。”岳池羞赭地一笑,聳聳肩膀,讓葉文看到了半年前那個羞澀的少年。

原來,他依舊是他,沒有變化啊,只是,自己……

葉文隨意一抬手示意岳池找個地方坐下就好,猥瑣老道士讓岳池跟着自己的願意自己能夠猜個大概,所以自己就和老道士做了個交易。要不不是葉文說大話,他用不了一炷香的時間就能把岳池甩的不見人影。

驚蟄初春的夜晚還是有些涼風陣陣,不過兩人都不是身體孱弱的普通人,也就不在意這些,在甲板上隨意席地而坐,抱着欄杆看着清幽的河水清幽的月。

岳池學着葉文在甲板上隨地一坐,懷裡抱着一件雙柄單鞘的古樸武器,寒氣順着兵器自下往上,讓岳池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隨後他索性將胸口抱着的鴛武器放在一旁。果然,這樣就舒服多了。

夜晚的船上是很幽靜的,岳池的噴嚏自然將葉文的注意力拉了過來,見到岳池的動作,葉文輕輕一笑,將岳池放在一旁的兵器順手拿起來,單手抓着雙柄將兵器抽了出來,一長一短兩把刀,果然是九長九短十八種兵器里殺氣最重的刀,還是刀里較為詭秘兇悍的鴛鴦刀。

“你帶着把鴛鴦刀幹什麼?”

被抽出的雙刀光華吸引了目光的岳池,被葉文的問話拉回,不好意思的撓撓頭說道,“師傅他老人家說,行走江湖怎能不懸刀佩劍,所以就從正氣宗舊址里找了個這個東西給我。”

這樣蹩腳的借口,也說得出來。葉文挑着眉毛這樣想到,這話自然是沒有說出口。這鴛鴦刀自然是好刀,行走江湖帶把武器也不是沒有道理,像葉文就背了把七星龍淵劍在背上,雖然七星龍淵劍因為自己右手臂失血過多,現在犯彆扭又用不了了。

不過問題就出在,這把鴛鴦刀,太好了點,除去武素問要上那把從么出過鞘的彎刀不說,這把鴛鴦刀可以說是葉文見過的最好的刀類武器,即使是在西涼武帝城中的兵器庫里,這把鴛鴦刀也算是最好的一把。

而且…

“你確定,你師傅那個老道士沒有在坑你?帶着把鴛鴦刀去劍宗?”將鴛鴦刀收回刀鞘中,葉文這樣問岳池。

為什麼這麼說?岳池雖然沒有說出口,但臉上帶着的迷惑就說明的他的疑問。

“帶這把鴛鴦刀上劍宗,你確定你不會被當作踢館的人,然後被一套劍宗的萬劍歸宗送你回南疆老家。”葉文就這樣說出了最大的問題。

劍宗是九州,或者說是整片大陸上劍客聖地,雖然說鎖劍二十年,但至今還沒有人敢帶着除劍之外的武器上劍宗,那個猥瑣老道士真的不是又一次坑他的寶貝徒弟?

“啊!不會啦。”岳池露出他特有的羞澀笑容,“師傅讓我快到劍宗就把刀賣了,說是給劍宗的那個老人帶一份見面禮去。”

葉文差點被岳池招牌式的羞澀笑容和他所說的話駭眩暈,這把刀隨便賣了買見面禮!啊,忘了這小子好歹是正氣宗唯一的弟子,富二代一名啊!

可惡的富二代!葉文恨恨地坐的離岳池遠了一點,只是他忘了他曾經是一個更可惡的官二代。

岳池看着面色古怪的葉文,心中浮現出臨走前他師傅和他說的話。

可以說的上青燈相伴了十幾年的岳池是沒有接觸過所謂的感人至深的愛情。在他心中,相愛就在一起,然後相濡以沫相忘於江湖;不愛就洒脫分開,放下就好。

但是西涼武帝城,拓跋峰那愛就要轟轟烈烈澄澈乾淨不摻任何雜質;不愛就恨,恨也好徹徹底底,不留一絲一毫餘力;他看不懂。

讓他更不懂的是葉文和七秀兩個人明明相愛的那麼深,但卻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什麼背負着絕望前進和抱着希望駐足不前兩個選項;什麼葉文給了他覺得的對七秀最好的選擇;他不懂,他真的不懂。

為什麼絕望會前進,為什麼希望卻駐足不前?他不懂過去的記憶就這麼放棄,就這麼忘記了嗎?

“那個,葉大哥,我能問個問題嗎?”岳池看着月光下和自己差不多相似青澀臉龐的葉文,小心翼翼的說道。說完他就後悔了,畢竟勇氣這個東西,容易來更容易走。

“哦,有什麼事嗎?有什麼事情你直接問就好了。”葉文看着岳池說道,臉上看不出任何疲憊的模樣,已經多久沒休息了?他已經忘記了。

岳池看着葉文這雙眼眸,裡面藏着茫茫的黑暗,讓他什麼都看不出來。但是,不對啊,他記憶中葉文的眼眸不是這樣的,或者說,這根本不是活人的眼睛;這對眼眸讓他響起了一個人,一個他只敢遠遠的望一眼的人,那個彷彿是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魔一般的人,步驚風。只不過葉文眼中的黑暗蔓延,比那團火更讓人絕望的黑暗。

“都沒有聽你說過你以前的故事啊。”說完這句話的岳池只感覺口乾舌燥,彷彿自己問了個什麼了不得的問題。

“回憶過去嗎?”葉文輕笑一聲,“我很少回憶過去的,準確點說很少主動去回憶過去。”

“為什麼?”岳池只是說了半句,剩下的話就被葉文的眼神卡在了喉嚨里,長滿的黑暗,瀰漫的恐懼,明明臉上是帶着笑容的。

為什麼,過去明明有着很美好的回憶,為什麼不願意回憶呢?

“為什麼?怎麼說呢。過去就算響起了,就算說出來了又能怎麼樣呢,什麼都改變不了,也不能被什麼改變,痛過的傷口就沒必要在痛一次了,不是嗎?”葉文口吻很輕鬆,熟練極了,話卻很冷,冷的像是看不見黎明的黑暗,看不見綠洲的沙漠。

看不見黎明,所以擁抱黑暗。

岳池突然想起來一句很矯情的句子,明明當初在路邊小說上看到的時候笑的肚子都疼了,為什麼現在卻聽的這麼悲傷。

“哈哈、哈哈、哈哈…”岳池一連串尷尬的笑容,“也不是這麼說的。有時候回憶過去是讓人能夢到明天的不是嘛;再說了書上不是說黑暗過去就是黎明,沙漠背後總有綠洲嘛。哈哈、哈哈…”

“書上?書總是騙人。有時候沙漠背後依然是沙漠;絕望背後也不會是希望在等你;黑暗的深處會是更黑暗,哪裡來的黎明…”葉文說到這裡,話也尷尬的停了。

因為天邊投射出一抹動人的光芒,不知不覺,茫茫的黑暗被驅散,天亮了。

葉文朝着偷笑的岳池無奈的一聳肩,看着天邊那衝天的山峰。

劍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