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念禾送走了趙寡婦後就開車去了紡織廠。

計廠長在辦公室里瞧見林念禾的車，結果等了好一會兒，也沒等到林念禾上樓來。

他按捺不住走出去，問秘書：「林丫頭呢？走丟了？」

秘書探頭往窗外看了一眼，答：「小林同志嘛，十分鐘前我看到她在和門衛張大爺聊天，現在不知道去哪兒了。」

計廠長：「……」

那按路程推測，她現在應該到食堂了吧。

果然，又十分鐘後，林念禾抱着一碗香噴噴的炸丸子來了：「計叔，錢嬸的手藝越來越好了。」

丸子圓潤可愛，炸得金黃噴香，上邊還撒了一層薄薄的辣椒面。

計廠長狐疑地看着她手裡的碗，沉默不語。

他依稀記得，他今天中午去食堂吃飯的時候就看到有一個小盆麵糊，他當時還問為啥不炸了，是不是上午工作偷懶沒做出這道菜。

錢嬸很給廠長面子地小聲讓他別嗶嗶。

所以，是專門給林念禾開的小灶唄。

林念禾看他一直在盯着自己的碗，大方地夾了一個遞過去：「計叔您要吃嗎？」

計廠長趕緊搖頭：「你自己吃，我吃完飯了。」

他敢吃？

他今天敢吃一口，錢嬸保准拿飯勺抽他。

林念禾今天的確沒空吃午飯，開車過來時，她抽空啃了半個漢堡。

本以為足夠果腹了，但路過食堂的時候還是不受控制地拐了進去。

「那我吃完再談。」林念禾說，「真沒吃飯呢。」

「不着急，慢慢吃。」計廠長說著，還給她倒了杯蜂蜜水。

談生意前先吃飯，這種事兒林念禾也只敢在蘭縣做了。

她幾口吃完東西，擦乾淨嘴巴才說：「好啦，我吃飽了。」

計廠長一直不贊同地看着她，這會兒才問：「讓你下午來就是不想你起太早，上午幹什麼去了？怎麼還沒吃午飯？」

「說出來您可能不信，但我上午教嬸子們做飯了。」林念禾說。

計廠長：「……？」

別說，他還真有點兒不信。

不過這不是關鍵，關鍵是：「走吧，我帶你去看看這次的新款。」

「好嘞。」

如今的紡織廠有一處是專門用來陳列每一批貨物樣式的地方，這裡就像一個小小的廠史館，誠實地記錄著紡織廠的發展。

林念禾甚至還看到了兩張自己的照片。

一張放在最初期的位置，寫她是推動紡織廠改革的主導人；另一張則放在末端，寫她開闢北美市場。

「咦？」

她走過去，看着這兩張明顯都是近期的照片，建議道：「計叔，這看不出任何時間差啊，換一張照片唄。」

「這個地方是今年年初建的，當然看不出時間差。」計廠長說，「你要是想換的話，自己拿照片來嘛，我這兒只有這兩張。」

以前這裡只留了頭花的式樣，以免有所雷同，文字和影像資料是一概沒有的，它原本只是一間不太普通的庫房。

林念禾：「我回去就找一張老照片，把這張替換下來。」

「行啊。」計廠長說，「來，新款都在這兒。」

說著，他遞給了林念禾一張選貨單。

林念禾拿着紙筆走到貨架前，選款的時候突然有些感慨——以前她都是站在客人身後忽悠……提供熱情又周到的誠摯服務的。

自從前兩年紡織廠把華夏元素徐徐融入到頭飾中、得到了良好的市場反饋後，每一批貨都有華夏風元素在。

如

今紡織廠已經培養出了一批很可靠的設計師，他們中的佼佼者還去巴黎和米蘭交流學習過。

林念禾仔細挑選着，一串串數字不停在紙上寫明。

「計叔，我可能有些慢，要不您先去忙？」林念禾邊寫邊說。

計廠長也信她，隨口應下：「那我先去開個會，你挑完了就去辦公室等我。」

「行。」

廠史館只剩下了林念禾一個人，她也沒幹別的，繼續挑選款式。

紡織廠這一批頭花有288款，她每一款都要了，只是推測着市場接受度的不同訂貨的多寡不一樣。

總數兩千萬枚，貨款近兩億。

林念禾拿着選貨單回到計廠長的辦公室時，他剛巧開完會回來。

「選好了？」計廠長問。

「選好了，」林念禾把紙遞給他，「您讓會計算個賬，我讓沈小姐匯定金過來。」

讓沈聞煙從北美匯款，自然是為了外匯。

計廠長看着紙上的數目，眼睛倏爾亮了：「小林！我就知道，我想當老大哥還得靠你！」

這個訂單一出，打火機廠生產線冒煙也搶不過啊！

林念禾嘿嘿笑着，沒答話。

她幾個月前去接口紅生產線的時候就聽說了，隊長叔可是又訂了五十個生產線的。

所以……紡織廠能不能當回老大哥，還真說不準呢。

她選擇暫時不告訴計廠長，至少他能多開心一會兒嘛。

她一直很善良。

計廠長叫來了會計，他們噼里啪啦算完賬，給出貨款總額：一億九千二百三十六萬八千五百二十塊。

計廠長看到這個數字，眼睛都笑彎了，他特別闊氣地說：「咱這關係，必須得給你抹個零！」

林念禾：「那就是一千九百二十三萬六千八百五十二？計叔，您真大方！」

計廠長：「……？」

「咳咳咳……小林啊，我活了快五十年了，頭一次聽說‘抹零"是抹一位數的！」

林念禾很無辜地看着他：「從字面意義上來說，‘抹零"不就是這個意思嘛。」

計廠長張着嘴，愣是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

會計在一旁捂着嘴，把笑聲死死按在口腔，肩膀卻不受控制地拚命抖動。

計廠長瞪了她一眼，選擇不大方了：「給你少算二十塊吧！」

「哈哈哈哈哈……」

林念禾笑着直揮手：「我還是給您湊個整，算三十七萬吧。」

計廠長談判多年，還是第一次見有買家自己往上加價的。

他看着林念禾，眼中寫滿疑惑：「你這是想幹什麼？」

「不幹什麼啊，」林念禾說，「我在北美賺他們的錢，紡

織廠給國家增加了外匯，蘭縣收到了稅款……一舉三得。」

計廠長說：「那也沒有人主動把錢往外推的啊。」

「我的肚子就這麼大，賺再多錢也是一日三餐，或者您可以理解為——」

林念禾微微皺着眉，一本正經地說：

「我對錢沒興趣。」

計廠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