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友?”
夏知蟬一陣恍惚,他只見過對方的畫像,這麼面對面的情況還是第一次。
“怎麼了?在下靈官燕赤俠,道友應該有所耳聞吧……”
燕赤俠自顧自的做著自我介紹,他甚至還用手在對方面前晃悠了幾下。
“困龍山五色靈官夏知蟬,拜見祖師。”
夏知蟬深吸一口氣,然後便躬身直接拜了下去。他知道自己來到仙境之後一定會遇見祖師燕赤俠的,只是沒想到會這麼湊巧。自己遇見的第一個人就是祖師燕赤俠,這件事太巧了,巧得有些不自然。
“哈哈哈哈……沒想到時隔百年再次飛昇的人竟然還是出自於我靈官門下,老子的後人就是比那個臭道士和老禿驢的後人要強的多!”
燕赤俠聞言不由得放聲大笑,他一副“老子已經贏麻了”的表情,得意的嘴角都恨不得咧到耳根子。
夏知蟬恭敬的低頭,但是陰影遮蓋下的眼眸裡沒有一絲激動,反而是徹骨的冷漠。
燕赤俠正在大笑,他的雙眼忽然變成了兩顆黑洞。
背後的鐵劍無聲消失,再出現的時候就已經在夏知蟬的頭頂之上,然後沒有一絲遲疑的落下。
砰!
鐵劍應聲而碎,就連夏知蟬的護體罡風都沒能刺穿。
燕赤俠詫異,旋即雙手一合,原本破碎的鐵屑竟然瞬間就恢復成了一柄飛劍。
夏知蟬則是緩緩站直了身體,他臉上再也沒有半分恭謹欣喜,有的只是一份看破一切的淡然。
“哈哈哈,我只是開……”
燕赤俠撓著頭頂,嘴裡面“玩笑”兩個字都還沒有說出口,忽然就感覺到一股迎面的劍氣,他旋即臉色一變,真氣奔湧而出。
夏知蟬吐出一道鋒利劍氣。
劍氣奔騰而出,卻輕而易舉的破開了燕赤俠的周身防禦,然後只見寒光一閃。
咕咚……
一顆大好頭顱就落在了地上。
燕赤俠沒有頭顱的身軀搖晃幾下,最終轟然倒地。
夏知蟬眉頭都沒有皺一下,他朗聲說道:
“別躲躲藏藏了,出來吧。”
“我有些好奇……”
雙眼漆黑的燕赤俠不知道從何處突然走了出來,他依舊是夏知蟬剛剛見到時的模樣,布衣依舊,鐵劍依舊。
只有那雙深邃到看不見盡頭的眼眸令人膽寒。
他饒有興趣的偏著頭,用原本應該是眼睛的地方死死盯著夏知蟬。
“你是怎麼識破我的?”
“識破?”夏知蟬搖搖頭,他並不是發現了對面這個黑眼燕赤俠有什麼異常才警惕的,而是從飛昇到達仙境之後他就絕對不會輕易的去相信任何一個人,哪怕這個人是自己的祖師,是自己小時候就聽說過英雄事蹟的偶像。
“談不上識破……只是小心使得萬年船而已。”
“呵呵,有點意思,你比之前的那幾個傢伙都有意思。”
黑目的燕赤俠沒有拍了拍手,四周的雲霞退去,遠處原本巍峨高大的宮殿也盡數消失,如今這片天地裡面就只剩下了他與夏知蟬二人。
“你應該有很多疑問吧……不如我們先聊聊。”
對方的口氣輕鬆隨意,但隱藏在其後的是無與倫比的強大自信。即使夏知蟬與之前的人有所不同,即使他被看破了偽裝,可在他心裡最終的結局也不會有任何的改變的。
既然碰上了個有趣的傢伙,怎麼能不好好聊上一聊呢?
他最喜歡看到對方臉上出現的驚恐和錯愕了,因為恐懼害怕的負面情緒最是強烈的。
“你是誰!”
夏知蟬並沒有放下戒心,他也並不在乎此時對方是何等態度,一邊催動體內生生不息的太極真氣,一邊厲聲質問道。
左手一揮,點點星光就化作了無數狀若飛魚的劍芒直奔向燕赤俠。
噼裡啪啦,噼裡啪啦。
那些可以輕易洞穿山嶽的劍芒居然連燕赤俠周身三尺都侵入不了,而夏知蟬也並沒有看到對方施展任何術法,也沒有看到任何真氣屏障,但那些飛魚劍芒就直接消失了。
“我是誰?我是燕赤俠呀,你這個臭小子欺師滅祖,連自家祖宗都不認識了?”
黑目男子笑著說道,他根本沒有在乎面前的飛魚劍芒,而是輕輕吸納,一團風暴在他的舌尖上醞釀。
然後只是一瞬間。
吐氣!
一口白氣凝鍊如劍!
白氣長劍直接破開了面前無數的飛魚劍芒,然後更是夾雜著風雷之音直奔向夏知蟬。
後者臉色微變,這是他最熟悉不過的招數——酒劍仙。可就算夏知蟬再精通此道,也不可能媲美創立此招劍法的燕赤俠。
夏知蟬連忙後撤,一尊足有三丈高的披甲金身出現在他的背後。
那尊披甲金身威武霸氣,猶如鋼鐵鑄就的雙手向前一合,正好把刺來的劍氣夾在掌心。
呲呲啦啦的摩擦聲響起,饒是堅硬無比的金身此時也被這一道蠻橫銳利的劍氣像是削蘋果一樣削去一層又一層。
三五個呼吸的時間,金身的手掌居然被硬生生的磨去的一半的厚度。
“這是佛家的金身法門……”
燕赤俠一眼就認出來了夏知蟬此時施展的神通法術,於是覺得更加新奇了。
佛門的這種修煉體外金身的術法很是神奇,而且對其修煉需要極高的天賦。而且需要相應的功法真氣來支撐金身,但是夏知蟬作為靈官的後人,其所修煉的靈官真氣並不能夠代替佛門真氣來支撐金身。
難道這個傢伙雖然嘴裡說自己是靈官後人,但沒準偷偷轉修了佛門的神通法門。
夏知蟬雙手掐成一朵蓮花形狀,然後原本平靜的臉上又浮現出了一抹肅穆莊嚴。
耳邊好像有梵音陣陣傳來。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
每念動一句真言,就有金色的梵文從他的口中飛出,旋轉著在金身的周圍,像是為其披上了一件袈裟。
“你怎麼會佛家的法門……”
黑目男子眼睜睜的看著自己那道酒劍仙劍氣被諸多梵音金字包圍後一點點消磨泯滅。
他也不著急,反而是揣起手,像個看熱鬧的老大爺一樣。
“你猜呀!”
夏知蟬盤膝座下,身下出現了一座純白的真言蓮座。
那尊三丈高的披甲金身怒目圓睜,那些梵文都瞬間融入到他的身軀之中。原本就巍峨高大的身軀更是暴漲,猶如黃金鑄就的金身上每一塊肌肉都高高隆起,彷彿是有著虯龍攀附。
“不說實話的小傢伙是要被大人打屁股的。”
黑目男子發出幾聲桀桀桀的標準反派笑聲,他旋即伸出右手,一指沖天。
一道散發著刺眼光芒的煌煌大日從其背後升起,緊接著就看到一隻如同黃金鑄就的手掌從“太陽”裡面鑽了出來。然後是另一隻同樣巨大的手……
最終是一尊足有十丈高的巨大金身佛祖。
只是那尊佛祖的面目上並沒有半分憐憫天下蒼生的慈祥,反而是充滿了說不清楚的戾氣。
黑目男子拍了拍手,比對了一下夏知蟬召喚出來的金身與自己的金身佛祖之間的巨大差距。在大日金身佛祖面前,夏知蟬的金身就像是個還沒有長大的小孩子。
“金身我也有,而且比你的大!”
嘖。
夏知蟬暗自咋舌,他不知道為什麼。覺得眼前這個頂著燕赤俠面容的男子越發討厭。他設想過對方有多厲害多神秘,就是沒有想到對方有這麼的騷話和廢話。
怎麼說呢,對方比夏知蟬猜測的還更像一個“人”。
碰!
二人催動的金身碰撞在一起,雖然夏知蟬的金身在體型上有所不足,但是在交手的一瞬間。反而是體型更加巨大的金身佛祖的手臂被巨大的力量擊打到出現凹陷的痕跡。
夏知蟬和黑目男子都沒有再出手,而是選擇靜靜等待著兩尊金身角逐出最後的勝者。
此刻他們就像是擂臺下的觀眾,只有那兩尊體型相差巨大的金身在擂臺上拼死廝殺。
嘭!
黑目男子召喚出來的大日金身佛祖雖然體型巨大,但是明顯凝鍊程度不如夏知蟬的三丈金身,再加上巨大的體型並不靈活,導致從交手到現在都沒有成功擊中過一次。反觀夏知蟬的三丈金身卻靈活機動,雖然並不能做到一擊必殺,但他的拳風卻不停的在金身佛祖身上留下傷痕。
嘭!
最終在一記決定性的拳擊之後,那尊大日金身佛祖竟然出現了潰散的跡象。
雖然夏知蟬的三丈金身也是渾身傷痕累累,只不過佈滿傷痕的身軀依舊挺拔,像是一把昂揚出鞘的長劍。
“一個不行的話,那就再幾個。”
黑目男子明顯用玩賴的態度,只是右手一揮,從他背後又浮現出來一尊尊造型各異的金身佛像。
佛像或喜或悲,或怒或哀。
雖然表情各異,但都透露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就像是紙糊的一樣,從內而外都充斥著一股虛假的味道。
夏知蟬在遊走天下的時候從佛門眾僧的嘴裡聽說過,雖然目前的金身法門每個人都只能修煉出一尊與自己品性相投的金身,但當年的佛門祖師確實能夠一人修煉出來三道金身,可這件事情在佛門都只是口口相傳的密事,根本沒有任何的書籍記載,連一點佐證都沒有。
但是夏知蟬知道三道金身的傳說是真的,因為當初他在龍屍的記憶之中看到過禪師施展過三道金身。
只不過單憑記憶中的驚鴻一瞥,他實在是猜測不出對方到底是如何修煉出來的。
“怎麼樣?”
黑目男子大笑著說道,但他心裡面還是有點不舒服。只因為即使面對這麼大的差距,對面的夏知蟬卻依舊是淡然處之,臉上沒有一絲驚恐遲疑的神情。
這臭小子怎麼這麼沉得住氣呀……
夏知蟬眼睜睜看著自己的三丈金身被幾尊金身圍攻,金身上的光越來越黯淡。
最終在嘭的一聲輕響,金身最終難以抵抗,被佛祖的拳頭砸成了一團金色的霧。
一點點消散殆盡。
“哈哈哈哈……果然還是老子……”
黑目男子拍手稱快,他發出震耳欲聾的笑聲,但那笑聲很快就戛然而止。
因為夏知蟬吐出一口氣,森白冷然的劍氣。
白光就像是輕盈纖細的魚兒一般,短短几個眨眼的時間就繞著那幾尊戰勝的金身旋轉了好幾圈。那些被白色劍氣遊走過的地方很快就出現一道道細微的裂縫。
幾乎是黑目男子的笑聲還沒有停下,那些金身也就緊跟著轟然倒塌,化成一堆光芒塵埃。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那些金身佛祖消散前全部虛假僵硬的面容上竟然流露出來一絲笑容。
那是解脫的笑容。
夏知蟬沉默不語,他只是單手一揮,體內的那些猶如繁星的光球就如同出籠的猛虎一般奔騰而出。
半空中,頓時出現了繁星點點。
“你就這麼心急,就不再好奇我的真實身份?”
黑目男子不但笑容戛然而止,甚至在皺眉間露出些許不滿和怨憤。
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給對方機會,可是看著夏知蟬一心找死的模樣,他玩鬧的心情也消散了大半。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誰。”
夏知蟬左手抖出硃砂黃符,隨著小巧的白龍現身,一道道刺眼的閃電迸濺而出。
右手並指成劍,向前一點,劍氣噴薄而出。
“我知道,從師父口中,從天魔口中,從大妖口中……”
劍氣如海。
黑目男子擰著眉毛,他拍出一掌擊碎迎面而來的劍氣,但掌心也被印下來一個白點。
“你師父洪煌嵐是個不錯的人,為了保護你最終戰死在大妖的手中……”
“至於天魔,應該就是那個被我趕下仙境的小姑娘吧。我應該封印了她的記憶和神識,並且留下了一旦強行恢復記憶就會神形俱滅的法咒,她應該不能吐露半分有關我的事情才對……”
“大妖……那條狗?它應該是你的殺師血仇才對,你居然會相信它的話?”
黑目男子感到有些新奇,之前飛昇的傢伙都沒能逃脫他的毒手,那些傢伙根本連他是誰都並不清楚。可夏知蟬並不一樣,不但對黑目男子早有防備,甚至出手也是乾脆利落,不帶一絲猶豫的。
而夏知蟬嘴裡所提出來的名字,一個個都挺讓男子驚訝的。
咔——
電光如龍,沸騰的銀色雷劫電龍張牙舞爪的衝向了站在原地的黑目男子。
男子劈手就將面前的電龍擊碎,然後順手探出幾道劍氣,像是砍瓜切菜般將周圍的雷霆閃電都盡數剿滅。
夏知蟬催動著太極真氣,像傾倒大海一般把真氣都盡數灌輸到了硃砂黃符之中。
但是奔騰而出的電龍不增反減,但硃砂黃符就像是一個無底洞,無論多少真氣灌輸進去都沒有反饋。
嗯?
他才剛剛意識到不對勁,盤踞在硃砂黃符上的白龍忽然張大了嘴巴,鋒利的獠牙正對著夏知蟬的手臂。
白龍猛然一躍,身形放大的同時一口咬在了夏知蟬的左手手臂上。
“啊……該死的!”
這算是夏知蟬自從飛昇仙境後的第一次失態,硃砂黃符是自從他還沒有邁入修煉境界的時候就得到了,之後不知道伴隨他度過了多少次生死劫難,可以說有好幾次要是沒有硃砂黃符的助攻,恐怕夏知蟬早就已經慘死在了妖怪的手裡。
咔——鋒利的獠牙不但破開了夏知蟬的護體罡風,還輕而易舉的撕裂了他的血肉,就連硬如金剛的手臂臂骨也發出咔咔的骨折聲響。
刺眼的鮮血流淌而下。
夏知蟬想要用真氣掙脫白龍的啃咬,可對方不但不在乎自己的銳利真氣,還不停的釋放出猛烈的雷電。
雷電的高溫瞬間把夏知蟬的鮮血蒸發,左手的血肉也變得焦黑,發出一股股焦臭味。
“啊……”
饒是他有著鋼筋鐵骨般的意志,此時也忍不住痛呼出聲。
“哈哈哈,被自己最信任的法寶背叛是什麼感覺?你的心裡一定在想為什麼會這樣,一定想要知道為什麼這條由你真氣滋養的白龍會傷害你?”
黑目男子看到了有趣的一幕,於是又忍不住笑道。
他看著夏知蟬因為劇痛而絞在一起的眉毛,心裡頓時湧起一股由衷的開心和舒爽。
對嘛,被玩弄的老鼠就應該是這種表情才對。
“滾蛋!”
夏知蟬手中憑空凝鍊出來一把青蓮長劍,劍鋒徑直劈在白龍的身軀之上。
白龍的身軀被撕裂開來,但很快就恢復如初。最諷刺的是,白龍用來恢復身軀的真氣就是從夏知蟬體內汲取出來的,這使得受傷的夏知蟬更為惱火。
真他麼的是個白眼狼!
白龍死死咬住,周身也緊緊纏繞在夏知蟬的左手手臂上,任憑長劍劈砍也不動搖。
“這隻白龍是由雷符中的天雷幻化而成的,但其中還蘊含著一道來自燕赤俠的精血。所以即使你把雷符煉化了,這隻白龍還是會受到燕赤俠的操縱,這也算是他當初留下來的一個陷阱,為了避免有人拿到雷符後與他為敵。”
黑目男子看著掙扎的夏知蟬,他對其娓娓道來雷符白龍反目的原因。
燕赤俠當年可是一個沒有師門沒有固定傳承的散修,卻在三百年前自立門戶,並且做到了跟佛道兩門並立的程度。其人絕對不會是那種看破紅塵、瞭然一切的高深修士,也不是慈悲蒼生的悲憫高人。
他一生都是破開荊棘前進,身旁沒有朋友,入眼盡是敵人。
在那等殘酷的環境之下,能夠掙扎向前並且成就了一番事業的男人怎麼可能是隻柔善的小綿羊呢?就算他看上去再像一隻羊,也必然是一隻披著羊皮的餓狼。
“可你不是他……”
夏知蟬目光中狠性大發,他乾脆不再管自己左手上盤繞著的白龍,手中青蓮長劍一轉,劍鋒直指黑目男子。
叮。
男子伸出兩指,指尖輕盈卻準確的鉗住了劍尖。
“這是道門中絕不輕傳的青蓮劍氣,就連歷代道門掌教也並不是都能學會的,你小子竟然能學的會。”
夏知蟬手中長劍被制,他就乾脆棄劍,右手攥拳金光匯聚,一道虎頭拳風擊出。
金虎兇猛,張開血盆大口就要啃食黑目男子。
只見男子輕吐出一口劍氣,劍氣直衝鬥牛。
劍氣頓時和猛虎拳風撞擊在一起,兩股真氣相互碾壓侵蝕,最後變成一道巨大的爆炸波。
夏知蟬不得不後退,他的雙眸死死盯著對面爆炸波中的一道身影。
黑目男子就像是一顆釘子一樣釘在原地,就連夏知蟬丟下的那柄青蓮長劍也還被對方抓在手裡。
“有點意思,可惜你還不夠強。嗯……也許如果你沒有被雷符的白龍偷襲的話,可能還跟當初的燕赤俠有一拼。”
男子把青蓮長劍橫在自己的手裡,用右手像是掰糖塊一樣把長劍掰下來一塊,然後徑直丟進嘴巴里面,咔嗤咔嗤的嚼了起來。
夏知蟬沉默不語,他左手上攀附著的白龍可比看上去還要麻煩的多。白龍不但不停釋放著雷電折磨他的精神,更是不停從他體內汲取著真氣,甚至使得夏知蟬體內的真氣運轉都有些凝滯。
右手一凝,一柄嶄新的青蓮長劍出現。
“祖師當年可曾退縮?”
男子看著目光炯炯的夏知蟬,他並不明白對方問這個問題的目的。他沉吟了一會兒,好像是在回憶當年所發生的事情經過:
“好像……”
夏知蟬目中兇光大盛,他根本沒有去等黑目男子嘴裡的答案,而是語氣堅定的回答了一句:
“絕不退縮。”
話聲剛落,長劍劃過一道流光斬向夏知蟬的左臂。
白龍能夠清晰的感覺到劍氣上強橫的真氣,但是它依舊死死纏在對方的左臂上面。
難不成他還敢把自己的胳膊一塊砍下來?
夏知蟬敢嗎?
他敢!
隨著血光迸濺,白龍忽然感覺周身一輕,即使是遠處的黑目男子也忍不住側目。
夏知蟬硬生生斬下來自己的左臂,以此來捨棄白龍的糾纏。
真氣包裹,治療的術法將斷臂處的鮮血抑制住。
他額頭滿是黃豆大小的汗珠,手掌長劍也微微顫抖。
“絕不退縮……”
“我靈官一脈,不求仙,不拜佛。一路修行只為了……斬妖除魔!”
黑目男子收斂了臉上的笑意,他感到一陣記憶恍惚,彷彿之間他好像又看到了當初那個斷手斷腳還在抗爭的負劍男子。他之所以幻化成燕赤俠的模樣,也許正因為是那個男子留給自己的記憶太過深刻了。
當時燕赤俠臨死前堅毅果敢的神情,與此刻夏知蟬臉上的決然無畏重疊在一切。
樣貌雖然不同,意念一模一樣。
“哈哈,真是跟當初的燕赤俠一樣可笑。你要知道,我即非妖也非魔……”
“呸!我說你是,你就是!”
別看自斷一臂,可夏知蟬此時的氣勢竟然比剛才還要強盛幾分。
“你,你……”
黑目男子一時語塞,他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反駁對方的話,眉宇間已經多了幾分惱火。
“你可知道我的真實身份?我乃是……”
夏知蟬充耳不聞,單手震劍而起,劍光沖天。
他瞬移到黑目男子面前,手中長劍劃過數百道彩霞,徑直斬向男子的面門。
後者此時卻負手而立,口中的聲音卻如同黃鐘大呂般震耳:
“吾名‘玄天’,吾乃天道化身。”
那聲音不止出現在夏知蟬的耳邊,與此同時下界所有的生靈耳邊都出現了同樣的聲音。
那彷彿是在宣告,他是這個世界所有生靈的主人。
夏知蟬手中的劍勢竟然被這一句所震懾,不能夠再前進半分。
他自己更是因為聲音的震動而氣血翻湧,不多時就從嘴角流出一縷殷紅的鮮血。
“所以你根本不可能贏,你也好,燕赤俠也好,都不過是我閒時所創造出來的樂趣而已。”
黑目男子漸漸消失了面容。不,準確來說是無法令人記住,就算是如今通天修為的夏知蟬看到對方的面容,也會在移開瞬間忘記對方的樣子。
天道本來就無面目,更不存在人形。
準確來說,所謂天道就是自這片天地誕生之初的諸多法則所凝聚出來的大道。並不存在人性,更不會與他人交流,它自誕生之後就按照設定好的規則行事,流轉萬年也不曾改變。
“咳咳……狗屁。”
夏知蟬喃喃一句,他輕啐兩聲把嘴中的瘀血吐淨,手中的長劍發出陣陣蜂鳴。
“天道……自詡天道,還給自己起了個聽起來牛哄哄的名字,你哪裡像天道,根本就是隻臭蟲!”
黑目男子在表露出身份之後,祂再也沒有了剛才的玩世不恭,肅穆的面容上就鎮定的好似悠悠蒼天。
有一點夏知蟬沒有說錯,天道原本就是天道,或者說“天道”就是祂本身的名字,根本不需要再給自己起一個別的名字。當祂給自己賦予了另一個名字的時候,也就意味著祂不再是純粹的天道了。
“唉……碾死你很容易,讓你服氣卻很難。”
男子緩步而來,夏知蟬的各種攻擊接連不斷的砸在祂的身上,可是卻始終沒有對其造成任何的損傷。
夏知蟬最後抬劍一刺,正中男子的眉心。
男子身上卻沒有絲毫痕跡。
祂左手一揮,夏知蟬就被定在了原地,任憑後者如何催動真氣反抗都無法動彈半分。
然後右手向前一點。
夏知蟬僵硬的持劍右手就被硬生生的從肩膀處撕了下來。
斷口處流血不知,森然的白骨上還附著著撕裂的肉筋。
可即使是如此劇痛,他卻沒有發出喊叫,並非是他不能。玄天在撕斷他手臂的同時放開了其腦袋的控制,也就是說現在的夏知蟬是可以喊叫的。
可他即使咬破了嘴唇,滿口鮮血也不發一言。
“你根本不明白,你我之間的差距遠超天地之間的距離。”
玄天看到夏知蟬寧死不願意發出慘叫的樣子,心裡面大為惱火。祂不明白,不明白這些猶如螻蟻的所謂人類為什麼在生死麵前反而會表現出來這種可怕的意志。
雖然祂挺喜歡看著他們反抗的樣子,但是並不喜歡他們即使站在祂面前的時候還能如此倔犟。
祂要他們屈服,他們本就應該屈服在祂天道的腳下。
“殺!”
夏知蟬反轉自己的體內真氣,太極真氣蠻橫的摧毀了他的血肉經絡,此時他的體型陡然胖了一大圈。
他此刻寧可逆轉真氣自爆,也要給這個所謂的玄天一點顏色看看。
但此刻另一股神秘力量卻湧進他的身體,不但安撫了即將暴走的太極真氣,甚至還幫他修復了體內的傷勢。
玄天臉色一變,祂猛然向前伸手想要控制住夏知蟬,可後者竟然在祂面前眼睜睜的消失了。
“誰?這方仙境應該已經沒有仙人了,怎麼可能……”
“確實沒有仙人了,都被你‘吃’掉了。”
一道聲音傳來,那聲音居然跟玄天的聲音一模一樣,但是卻充滿了溫和的語調。
玄天猛抬頭,只見對面百步之外站著一道白衣身影,而夏知蟬正跌坐在其的腳邊,白色的真氣正快速修復著他身上的傷勢,就連斷裂的兩條手臂也漸漸恢復如初。
“你是誰?”
祂確定如今仙境的仙人都已經葬身在祂的口中,這方世界已經不可能還有祂不知道的仙人。
“我……”
白衣男子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他語氣略帶調侃的說道:
“吾名‘道天’,吾乃天道化身。”
一模一樣的話語,同樣如同黃鐘大呂一般震耳。
夏知蟬睜開雙眼,看來一下自己剛剛重新長出來的兩條手臂。他偏過頭,看向一旁的白衣男子,對方與玄天一樣神秘。
“原來如此,我以為我是唯一一個……當初那個小姑娘逃過追蹤到下界,燕赤俠等人的小動作,都是你在背後動得手腳。”
玄天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祂黑洞的眼睛中射出兩道貪婪且興奮的目光。
道天男子嘆了口氣,他不到萬不得已也是不願意現身的,可如今作為最後一顆棋子的夏知蟬已經到位,他已經不能再躲到幕後了。
夏知蟬掙扎著起身,他兩邊的袖子早就沒了,只剩下兩條赤條條的手臂。
“你的實力應該跟玄天是不相上下的,為什麼不親自出手呢?”
他有疑問自然立刻開口詢問。
因為說實話,即使對方剛剛救了自己,但他也並不能完全的去信任對方。
“就因為實力不相上下,所以我不會輸,卻也贏不了。”
道天男子搖了搖頭,祂和玄天一樣都是來自於天道本源,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一體兩面的,所以在祂想要隱藏蹤跡的時候就連玄天也發現不了。
“那我能做什麼?”
“一座絕對平衡的天平上,只要任意一邊添上一顆小小的砝碼,就足夠影響整個天平的平衡。”
道天男子不緊不慢的說道:
“簡單來說,你就是那顆改變平衡的砝碼。”
夏知蟬長出一口氣,他左右手分別一抖,兩柄長劍就憑空出現,左右兩邊分別湧起黑白兩色的真氣。
“你怎麼知道我會幫你?”
道天男子微微一笑,祂抬起一隻手,無形的屏障向前延伸,正好跟玄天衝鋒的罡氣撞擊在一起。
“你也可以選擇幫祂呀……”
夏知蟬微微一笑,他邁步衝向了戰陣之中:
“算了,還是你更順眼一點。”
砝碼一旦落下,天平的傾斜就已經不可逆轉。
“夏知蟬,你聽我的,只要你幫我殺了這個傢伙,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金錢美女,長生不老,人間富貴……”
玄天連忙拋出誘惑的言語,祂可是第一次感覺到了名叫“恐懼”的情緒。
可夏知蟬的劍鋒依舊,道天男子也是亦步亦趨的向前逼近。
困龍山下的土龍嘴巴里,嬌小兒童身材的洪煌嵐正低頭擺弄著棋盤上的黑白棋子。
他一邊擺弄,一邊嘀咕:
“白子壓倒黑子只是時間的問題了……”
……
終。
玄天看著夏知蟬的劍尖刺進了自己的胸口,祂只感覺到從劍鋒處湧進來的一陣陣寒氣,祂漸漸失去了對一切的掌控。
原來,這就是“死亡”。
夏知蟬通過劍尖不停吞噬著對方體內的神秘真氣,反哺的同時將自己體內的一顆顆星辰點亮。
道天剛鬆了一口氣,就看到迎面而來一柄長劍。
祂沒有躲,劍鋒輕易將祂切開。
“你大可不必有如此戒心,祂既然消散了,我自然也會消散的。”
道天的頭顱落到地上,祂臉上沒有絲毫驚恐和憤怒,依舊是一臉平和的說道。
夏知蟬一把劍插在玄天身上不停吸收真氣,另一隻手緊握長劍,即使道天的腦袋已經掉在地上了,他也沒有放鬆絲毫戒心。
“我……或者說‘我們’,只是因為一次意外,仙境的仙人隕落之後的真氣被天道所吸收,天道得以壯大,但同樣的只有人才擁有的七情六慾也被融入到天道之中。”
道天男子繼續說道:
“漸漸的天道誕生了吞噬他人壯大自己的最原始本能,那也是仙境災難的開始……仙境的人越來越少,天道則是越來越像人。玄天祂大部分是由人純粹的惡念凝聚而出,而我則是由人的善念匯聚而成……”
夏知蟬這才明白,為什麼天道會異變成了如此的境地。這恐怕就算當初天魔給自己講述的那個“故事”的真相。
他眼睜睜的看著道天的頭顱消散,這片天地就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夏知蟬這才跌坐到地上,體內的真氣雖然因為吸收玄天的真氣而充盈,但他的精神意志已經幾乎到達了極限。
他鬆了一口氣,忽然感到一陣頭痛。
腦海中響起來不知道是玄天還是道天的男子的聲音:
“哈哈,讓你成為‘我’吧。”
奪舍,雖然夏知蟬並不能斷定現在入侵自己靈臺的元神到底是誰,但對方絕對是抱著奪舍的念頭來入侵自己的。
如今他筋疲力盡斬殺大敵,正是意識鬆懈的時候。
不得不說對方選的時機真好。
夏知蟬一拳捶在自己太陽穴,直砸得太陽穴處鮮血淋漓,可即使是這種自殘的方法也無法穩定住他的意識。
意識之海漸漸被他人奪去了大半……
他雙眼微垂,手掌向下搭在膝蓋上,一顆不起眼的光球落下,穿過雲層而後消失。
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然一道沖天劍氣刺破雲霄而來。
端坐中的夏知蟬知道,他的“最後王牌”來了。
原本男子的靈臺意識已經到了獨木難支的地步,可此時卻忽然有另一股銳利如劍的意識入侵,對方與夏知蟬的殘存意識合併一處,將入侵的元神意識一點點抹除。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一天,也許一萬年。
夏知蟬睜開雙眼,他起身把一旁佇立許久的倩影擁入懷中,在女子的粉唇上輕啄了一下:
“終於結束了。”
姜沁反手勾住男子的脖頸,她仰望著夏知蟬的側臉,露出淺淺的笑:
“嗯,終於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