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夜瞬間變為極晝。
久違的光亮以猛烈如火般蔓延的速度佈滿了整個廣闊天地。
生活在這片天與地之中的所有生靈都不約而同的停止了自己所有的舉動,甚至是正在搏命廝殺的人族與妖族,他們同一時間停下了身形。哪怕利齒距離獵物的喉嚨只有一寸,哪怕利劍只需要再向前半分就能刺穿妖怪的心臟,可隨著光亮照耀在大地上的一刻,一切就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
光,是柔和的。
白色的光落到地面上,使得被夜幕遮蔽許久而有些萎靡的野草漸漸舒展了筋骨。那些破敗荒蕪的土地開始一點點恢復生機,在廢棄許久的田地裡鑽出來一根根翠綠可愛的嫩芽,隨著搖曳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著。
道路旁的枯骨漸漸被野草掩埋,隨著一些生命的逝去,另一些稚嫩卻蓬勃的新生命正在一點點展露。
“結束了嗎……”
恐怕在此時此刻,所有的人族心裡都會冒出這麼一個疑問。他們都忍不住伸直了脖子,想要從散發著柔和白光的蒼穹上看出一絲絲蛛絲馬跡。但可惜的是,任憑他們是望眼欲穿,都看不到任何能夠代表爭鬥結束的跡象。
就算是那些披毛露齒的妖族,也都瞪大了妖瞳,嘴角的鮮血都還沒有乾涸,而四周的斷肢殘骸累累白骨也刺眼萬分。
天頂上相互抗衡的兩股巔峰氣勢已經遠遠超出了當今所有人的感知,就算是如今被譽為人族第一,踏入第四境的巔峰修士張太玄也無法窺探出一絲一毫。
張太玄比起曾經也蒼老了許多,但即使是鬢邊陡增的白髮,也並沒有給人帶來一絲絲暮氣。他就像是一座巍峨高大的山嶽,只是靜靜佇立在原地,就能使得四周的人與妖感受到無法形容的壓抑氣息。
他抖了抖手中還沾著血的一柄古樸鐵劍,就在剛剛一眨眼的功夫,已經有三隻皮糙肉厚的妖王慘死其下。
四周隕落的妖族都已經堆成了一座小山,血腥之氣沖天而起。
老道士雖然無法探查到天上所發生的事情,但他還是第二個得知到了對戰結局的人。而之所以他半猜半蒙地地知道了真相,那是如今天下第一個得知到真相的人就站在他的不遠處。
那人正是一襲秋水素衣,懷中抱著一截嬌豔欲滴的桃花枝的姜沁。
女子如今的修為也是人族第一強者的張太玄所看不透的,對方甚至都沒有施展出任何一招劍技,只是漫步走在四方荒野之上,那些企圖對她造成傷害的妖族都詭異的被無形劍氣直接撕裂成碎片,就像是她掌中的桃花般四散飄落。
女子在白光流落下來之後,也曾經流露出來一抹擔心與憂慮,但是很快就轉變成了絲毫不加掩飾的微笑。
桃花嬌豔令人矚目,但恐怕這世間上所有的鮮花都集合在一起,也不及此時女子嘴角的微笑更鮮豔。
她微微低下峨眉,眼波中的秋光流轉波動。
即使她在心裡跟自己說了一千遍一萬遍,但終究是抵擋不住出於人性的那一抹擔心憂慮。而當她清晰感知到天空上如同兩顆烈日般相互抗衡的氣息開始一升一落之後,她最熟悉不過的那道氣息開始陡然攀升。
“他贏了。”
姜沁的聲音很輕,好像只是在喃喃自語。
語氣雖然輕柔,但卻充滿了無與倫比的自豪和獲勝的欣喜。
張太玄暗道一聲天尊保佑,他把手中的古劍一轉,四周激盪的劍波就像是某種音符一樣向四方快速傳播。
老道士忍不住捻鬚而笑,然後就以千里傳音的高深秘法向周圍能夠感知到的所有修士同時說道:
“他贏了。”
三個字,就像是三道雷霆一般轟擊在那些修士的心裡。然後緊接而來的就是一股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喜悅之情衝撞入心肺,那種感覺甚至讓在夜幕下壓抑許久的修士們熱淚盈眶。
而那些妖族則是受到某種命令之後,完全放棄了與眼前修士的廝殺,幾乎是慌不擇路地向著深山老林裡奔逃而去。
這些妖怪的退縮舉動,更從側方面證明了勝利的到來。
勝利的喜悅就像是那些光一樣傳播著,很快這片大地上的所有修道之士都得知到了這一事實。
但與此相反的,天穹之上卻異常的安靜。
……
無數的白色光球匯聚到一處,大妖極黑的身軀就像是這片天地之間的最後一道暗黑陰影,雖然想要在那些光輝圓球的摧殘下抵抗一分,但終究像是邁入盛夏的一塊冰,終究抵不過融化成水的結局。
夏知蟬注視著他,他也同樣注視著夏知蟬。
一人一妖,明明是一上一下遠隔千里,但就好像是在近前對峙一般。
夏知蟬的背後是遼闊且沒有邊界的蔚藍蒼穹,而大妖的身後則是剛剛褪去黑暗、露出一絲生機的廣袤大地。
光球相互融合擴展,一點點組合成純白到無法簡單形容的耀眼光斑。那些光斑就像是一把沾滿白色墨汁的狼毫毛筆,正在一點點地將大妖的所在抹除,被光斑吞噬後的地方已經是空無一物。
大妖並沒有反抗,可以說在看到夏知蟬所展露出來的最後也是最強的殺招後,就十分坦然選擇了接受。
可以說並不是夏知蟬一個人殺死了大妖,而是大妖幫助夏知蟬殺死了自己。
光斑的吞噬速度極快,不多時大妖就只剩下了最後的頭顱。
他到了最後的時刻,雙目之中的猩紅稍稍消退,難得的理智浮現出來,但就像是偶爾躍出水面的魚兒,終究只是曇花一現般轉瞬出現、轉瞬消失。
最後……大妖的一切都將消散在光斑下。
最後,天地之間只留下夏知蟬一人。
隨著這個世間最後也是最強的一隻大妖怪隕落,一盤棋也就下到了最後,勝者得到一切,輸者失去一切。
天地之下的所有妖怪都好似感覺到了大妖的隕落,他們就像是被打斷了脊樑的喪家之犬,徹底失去鬥志地向著四方山野密林之中奔走而去。但是那些獲得了勝利的修士怎麼可能放過那些茹毛飲血、殺人無數的妖怪,在獲得了巨大的激勵之後更是威力大增,眾人紛紛仗劍而出。
一時間,天地間妖怪慘死無數。
夏知蟬緩步上前,看似動作悠閒實則快如奔雷,不過是眨眼的一個瞬間,他便已經走到了大妖隕落的地方。那塊空蕩蕩的地方真是乾淨,任憑任何人都不可能想到這片地方到底隕落了怎麼樣的一位妖怪存在。
男子衣袖無風自動,在半空擺動間就像一隻展翅欲飛的青鳥。
“結束了……”
夏知蟬終究是鬆了一口氣,他沒有半分獲得勝利的喜悅,反而有一分捨不得的留戀,亦或者是一點點說不清楚的糾結。
他攤開手,把那些浩瀚如海最後匯聚到一點的璀璨白球收回到掌心。
那顆光球上所流露出來的顏色是多麼無害,在落到夏知蟬手裡時照亮其所有的掌紋,紋路縱橫之間就像是大地上的山川河嶽。
光球遁入掌心,一切煙消雲散。
夏知蟬廝殺一場,由於太極真氣的輪轉不休,甚至都並沒有感到多少竭力。而且在吞噬掉大妖的光球遁入丹田氣海之後,吞噬掉大妖全身的浩瀚妖氣後,那些真氣輪轉之後不停反哺給夏知蟬。
就像是奔流不休的入海大江,使得夏知蟬本就已經浩瀚到無法計數的氣海星河之中的那些光球星核更加閃爍幾分。
他屏息凝神,意識瞬間飄散在記憶之中。
那是曾經一場還沒有下完的棋局,而對弈的雙方正是夏知蟬與披髮濃眉的大妖。
“再精彩的棋局也有結束的那一刻,只是……”
大妖挑起自己猶如墨汁浸染的重眉,他有些憋屈地看向已經勝負分明的棋局,半是無奈又半是憋屈地嘆息著說道。
“只是?”
夏知蟬攤了攤手,他的棋力其實只能是一般。當然他的一般是跟自家那個天天下棋、甚至就連本命法寶都是一張棋盤的師父做比較的,要是跟山下的其他棋手相比,恐怕就算不是第一第二,也能夠輕鬆擠進天下前十的地位。
但是他能夠贏得了大妖,不是因為他的棋力更高一籌,而是大妖心甘情願地選擇了輸,所以這盤棋最後能勝的人幾乎是註定的。
“只是……之後的事就只能拜託給你了。棋局會結束,但是又是永遠不會結束的。你走出一局棋,卻又已經落入到了另一盤棋中,如此循環往復,沒有盡頭。”
大妖輕拂手,將桌上的棋子打亂,他一字一頓地說道。
“沒有盡頭?那豈不是沒有了意義,活著亦如死去。”
夏知蟬看著陷入混亂的棋局,他不再關係棋局本身,也不在乎那些棋子在大妖看似無意的挪動下移動到任何地方。他想要喝一盞茶,但是這裡其實只是他的意象世界,所以只需要心念一動,就已經把青瓷茶拿到了手中。
“除非……跳出棋盤,擺脫棋子的身份。”
大妖敲了敲棋盤,那些棋子頓時噼啪亂蹦,在那些棋子撞擊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同時,還刻意的壓低了聲音,明明此間不過是二人意識交織出的虛幻空間,不可能存在第三個人偷聽的情況,但他還是有所忌憚地暗語道:
“要做,就做那個下棋的棋手。”
夏知蟬低頭不語,看似無心地將手中香茗一口口飲盡。
男子到最後吐出一口白色的霧氣,目光直愣愣地盯著掌心中已經只剩下幾片茶葉的杯底。
不知道過了多久,只是淡淡地用鼻音回了一個“嗯”字。
等到那聲細微的鼻音傳到大妖耳朵裡時,後者不過是露出了不出所料的淡淡笑意,然後他單獨抬起一隻手,右手虛握做提杯狀。
他假裝敬了自己的敵人一杯酒,然後身軀就直接散成了一團時虛時幻的不定形煙霧。
最終在夏知蟬的目光注視下,那團煙霧最終徹底消失無蹤。
“好吧,你倒是走了個乾淨……”
夏知蟬知道,隨著大妖意識的消散,他現在所聽所見以及所處的意識空間就會很快崩塌。而這一切對於他而言,並非是最終的結束,而是另一場博弈的開始。
他呆呆坐著,手裡空掉的茶杯也已經消失不見。
最後的最後,只在即將崩塌的空間之後留下一句半是嘆息半是沉重的話語:
“接下來,就看我的了。”
……
妖霧散盡,碧藍如洗的天空上斜掛著一輪紅日。
夏知蟬睜開雙眼,他此時此刻還身處於剛剛跟大妖決戰的半空之中。彷彿之前的所見所聞都不過只是他的幻想而已,但真正的答案到底是什麼,恐怕也只有他自己一個人知道了。
隨著大妖死亡,其身所蘊含的恐怖妖氣被光球吸收,進而反哺給了夏知蟬。
即使夏知蟬現在只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甚至都並沒有刻意運轉功法修煉,可這個世上最為神奇的太極真氣已經開始了自行運轉,把從大妖體內掠奪出來的巨大妖氣強行分解轉化,最後再一點點的吸收進夏知蟬的丹田氣海之中。
所以他沒動,但是因為內息增長而暫時無法控制的氣勢已經恐怖到猶如一座倒懸的山嶽。
就連日月的光芒都未曾將其掩蓋分毫,反而是將夏知蟬與這片天地上的其他眾生都分割開來,就猶如浩瀚大海中魚群與巨鯨的分別。
夏知蟬暗自盤算了一下,照現在氣息增長的速度來看,自己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能接觸到如今天地桎梏的邊際,一旦自己可以嘗試突破桎梏,那麼迎接自己的就會是最後一道考驗。
突破桎梏,也可以說成破界飛昇。
他的師父洪煌嵐其實已經擁有了飛昇的實力,但是也許正因為隱約猜到了飛昇之後即將要面對的真相,洪煌嵐不得不利用身為化身的高級神通將體內所蘊含的巨大真氣分裂出去,以此來保證自己不會達到飛昇所需要的臨界狀態。
洪煌嵐確實是個老道的棋手,他不但看透了對面的棋路,更是隱約的猜測出了棋手的是身份和能力,所以在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後,他非常雞賊地選擇了遁入土龍口中,躲開天地監視,以一種“雖然應該死去,卻還活著”的狀態存活於世。
夏知蟬現在也要面對同樣的抉擇,要麼放任真氣的恐怖增長,要麼就利用身外化身的能力將自己的真氣分裂出去,不過當初的師父洪煌嵐再厲害也不過以一人分四身,但是夏知蟬現在恐怕莫說四個,就是四十個分身也不一定夠用。
他靜靜等著,直到天邊劃過一道刺眼的七彩流光。
等到那道七彩流光衝至近前,撲面而來的森然劍氣就將周圍剛剛彌合的空間又撕裂出來一道道黑色縫隙。
男子原本淡然的表情才有了一絲動容,他把自己眼底的不捨都隱藏得很好,然後才從嘴角勾起一抹笑:
“來得挺快,是不是擔心我呀?”
等到七彩流光散去,女子猶如一朵雪山上綻放的蓮花般靜靜矗立。
姜沁一身劍氣未消,她挑著黛眉,上下將近在咫尺的男子仔細打量了一番。
夏知蟬笑著走進,伸出雙臂欲要將女子直接攬入懷中,但是迎接他的不是女子的溫婉笑意,而是一把燦然若星的森然寶劍。
雖然他不會對女子設防,但也不是會被輕易殺死的存在。如今的夏知蟬都不能用人族第一來形容,恐怕當今天地之間當之無愧的第一。所以面對女子突如其來的“刺殺”,他只不過用兩根手指頭將女子能夠平山填海的寶劍夾住。
雖然劍鋒已經迫近心口,但被夏知蟬的手指夾中之後就再難移動分毫。
“你這是要謀殺親夫呀。”
夏知蟬故作驚訝的說道。
姜沁繃著的臉也終於是柔和下來,她看著自家夫君,一方面對其最終獲勝而感到由衷欣喜,另一方又對男子丟下自己獨自迎敵而生氣莫名。
剛才刺出的那一劍,就算是她內心裡的一點怨氣發洩吧。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應該一切都結束了。但姜沁卻始終感覺到一絲不安,而且在她第一時間趕到夏知蟬身邊之後,那份惶恐和不安卻並沒有散去,反而是愈加濃重地積攢在心頭。
女子指尖一點,那把剛才還散發著森森寒氣的寶劍就直接化成了一個小巧的光球,旋轉著收回到掌心之中。
“活該,誰讓你非要一個人硬撐的。”
姜沁還是選擇先抱怨一句,畢竟這些天她一直都在擔驚受怕,雖然她一遍又一遍地鼓勵自己,但是那份擔憂並不會輕易被抵消的。
但她是個嘴硬心軟身更軟的存在,夏知蟬將對方的種種抱怨都當作耳旁風,直接有些蠻橫地將其攬進懷裡。然後直接用最直接的物理方式——堵嘴,將女子的所有幽怨不安都盡數融化。
溫存過了半晌,女子躺在夏知蟬懷裡才問出了一句憂慮:
“一切都結束了……對嗎?”
其實她真的想要從夏知蟬的嘴裡聽到肯定的答覆,但是當二人物理接觸之後,她更加清晰的感覺到了男子體內不停翻滾增長的氣息真氣,甚至已經向著她不願意承認的方向發展。
“嗯……還差一點點。”
夏知蟬抱著姜沁,他抬起頭看天,從天上烈日高掛到星光密佈,二人就靜靜等待著最終時刻的到來。
“我可能要離開一會兒。”
雖然嘴上說的是離開,但實際上一旦夏知蟬選擇飛昇,恐怕除非出現奇蹟,否則他幾乎是不可能再次回到這片天地了。但是飛昇之後會遇到什麼,恐怕就連夏知蟬都無法給出一個確切的答案。
雖然在各種典籍之中都記載著仙界的描繪,但是從自己天魔大嫂的嘴裡聽說到的故事卻始終縈繞在夏知蟬的心頭,所以他相信仙界並不是所謂描繪的那種無憂無慮世界,反而有可能是個無法回頭的殘酷地獄。
姜沁默默地接受了事實,但是她這一次並不打算聽話。
女子原本隨風搖擺的衣裙卻瞬間靜止,一股不亞於夏知蟬的恐怖氣勢從其體內甦醒,就像是一隻沉睡許久剛剛甦醒的飢餓野獸,想要將能夠看到的所有獵物都撕碎吞噬。
她在強行提升自己的真氣,這也是當今修道之人真正選擇飛昇時才能做的行為。
但是夏知蟬伸手一捏,強行打斷了姜沁正在提升的真氣,然後雙手更是不老實地“折磨”著女子的神經。
他在女子耳邊吹了一口熱氣。惹得姜沁不但漲紅了臉頰,就連嬌軀都隨之一顫:
“乖,聽話,等我回來。”
“可是我……唔。”
姜沁還想要爭取一下,只可惜她的話都還沒有說出口,就被夏知蟬強行堵住嘴巴。
夏知蟬伸手輕輕將女子鬢邊的纖纖細發纏繞在自己的指尖,輕輕嗅著姜沁髮間的幽幽香味。他其實也不願意,但是身在棋局之中,如果想要最後博得一線生機,那就必須去走最後那一步。
“並非只有你跟我一起去,才算是生死與共的……”
“等待也許漫長,但是會有盡頭的。”
“你可是我的‘最後王牌’。”
姜沁原本微微蹙起的黛眉才一點點舒展開來,她沒有再說任何話,只是有些貪婪地享受著躲在男子懷裡的那份溫暖和安寧。
二人溫存了片刻,直到天邊開始出現異動。
那是一團團看似無害的黑色烏雲,它們彷彿是無中生有般地出現在了天邊的群星閃爍下,邁著人畜無害的步伐向天空上的男女二人靠近。
那些黑色的雲,就像是一雙抹去所有星辰光輝的大手,在這張無邊無盡的黑色畫布上盡情地抹除星光痕跡。
光,一點點地消散。
頭頂的烏雲旋轉著匯聚,就像是一個巨大無比的深邃漩渦。
而在這隻巨大黑色漩渦的中心,正是渺小如芥子的男子。
夏知蟬抬頭注視著天上的異動,他的手掌拂過女子的後背,就像是捧著一件世上獨一無二的精美寶物。
最後他只是低聲在女子耳邊呢喃了一句,那句聲音之輕,甚至就連旁邊悄然劃過的風都未曾聽聞。
夏知蟬推開了姜沁。
女子雖然心頭有著萬般的不捨,但她始終選擇相信自己夫君的決定,並且堅定不移地一直在其後背默默支持。
她轉了身,就像是離場前的最後一次告別。
隨風吹動的裙襬,像是潑墨山水畫上的最後一筆。
輕盈且瀟灑。
當女子的身形離去之後,彷彿這片天地之間就只剩下了夏知蟬一個人。
他一人立於天地之間,雖渺小卻也好似頂天立地。
天上的黑色漩渦開始加劇旋轉,那些軟綿綿的烏雲相互撞擊著,開始有些許明亮的銀白色電光閃爍而出。
那些電光匯聚,就像是小河匯聚成大江,銀色的閃電開始像受驚出洞的毒蛇一般開始疾速遊走。
即使是黑暗的烏雲,也遮蓋不了毒蛇的獠牙。
黑色漩渦中亮起的光,就像是天神睜開了一隻審視人間的獨眼。
恐怖到令天下所有人心悸的可怕威壓開始一點點向夏知蟬逼近,就好像是十座大山被一雙巨手擠壓在了一起。
而夏知蟬,就正好站立在巨大暴風雨的最中心。
咔——
隨著一道成型的銀色閃電飛掠而出,就像是一隻軍團開戰前敲響的震耳戰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