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夜，武館街，一派蕭條。

各家武館，關門閉戶，街道上儘是全副武裝的軍警，偶爾幾個行人也都行色匆匆，不敢久留。

雖然已是風雨過後，但卻依舊人心惶惶，各家武館的門徒，不是被捕入獄，就是潛藏逃遁，僅有少部分底子清白的能夠獨善其身，但也受到了大流影響，惶惶不安，不敢露面。

霍氏武館，大堂之中。

霍環坐在太師椅上，望着憂心忡忡的霍敏，問道：「都走了？」

「嗯！」

霍敏點了點頭，低落說道：「全都走了。」

「走了也好，走了也好。」

霍環閉上雙眼，仰面靠在椅背上，感覺陣陣疲憊，但又莫名輕鬆。

就如他之前所想的那般，武館與社團已經構成了相互支撐的利益關係，若是斬斷這一重關係，不容許弟子門徒加入社團，那武館的衰敗是必然的。

所以，在警方對武館街犁庭掃穴之後，各家武館都陷入了這樣的境地。

人心——散了。

那些與社團有所牽連的弟子大半被抓，小半逃散，直接讓各家武館的門徒去之八九，剩下一二成身家清白的，也是人心惶惶，本能的遠離這是非之地。

最後剩下來的人，連十分之一都不到，可以說一下就挖掉了各家武館的根基，不僅現在的局面維持不住，日後再想要收徒入門，也是困難重重。

這讓霍環感到很迷茫，他們這些武師，日後何去何從？

離開九龍城，到別處去開館嗎？

相信這應該是大多數武館的選擇。

但霍環卻沒有這個打算，不是因為什麼故土難離，而是……搬到別的地方去，也改變不了什麼！

以那個人的行事作風，他會滿足於一個小小的九龍城嗎？

不改變武館的經營性質，那搬到別處去又怎麼樣，過段時間他不還是一樣要來踢館抓人？

一定要變，必須要變！

可是……怎麼變呢？

他們這些武館，他們這些武師，要怎麼轉型經營，才能在不觸犯法律的前提下，獲取金錢資源，支撐武道修行呢？

霍環想不出來，所以很是迷茫。

「爹，你的傷……」

看着一臉疲憊的霍環，霍敏也有些擔憂。

「沒事。」

霍環搖了搖頭，睜開眼眸：「你也忙一天了，回房休息去吧。」

「這……是。」

霍敏本想再問，但見霍環如此說，也只能點頭答應下來，轉身離開了大廳。

「……」

霍敏離去之後，霍環才站起身來，冷眼掃過周遭：「出來吧！」

「……」

一片沉寂，無人回應。

「哼！」

霍環冷哼一聲：「還要我請你嗎？」

「……」

聽此，一人才自房梁之上翻下，落到霍環面前，一把跪倒在地。

「師父！！」

正是霍家武館的大弟子鄭威。

「哼！」

看着跪倒在地的鄭威，霍環冷哼一聲，直接說道：「我不是讓你們有多遠走多遠嗎，還回來幹什麼？」

「師父，我放心不下武館，更放心不下您老人家和小師妹！」

鄭威確實一派真摯，滿眼擔憂的望着霍環：「您沒事吧？」

霍環冷眼望着他：「你是不是希望我有事？」

「不敢！」

鄭威低下頭來，避過霍環冰冷的視線：「師父，那差佬這一手真夠毒，直

接斷了我們武館的根，現在師兄弟們走的走，散的散，您又有傷在身，沒人在身邊照顧怎麼行？」

「……」

霍環望着他，沉默了一陣，隨即坐下身來：「你走吧，我已經不是你師父了。」

「師父！！」

這話讓鄭威激動得抬起了頭，一把撲倒霍環的腳邊：「師父，我知道我錯了，是我不好，是我不對，我會改過自新的，讓我留下來吧！」

說著，抱住霍環的大腿就是一陣哭訴。

霍環神色不變，冷聲說道：「我說了，你已經跟我霍氏武館沒有……」

「砰！！！」

話語未完，便被一聲重響打斷。

霍環身軀，踉蹌而退，翻倒在太師椅上，一手按住腰腹，驚怒的望着鄭威：「你……！」

「哈哈哈！」

鄭威冷笑，起身說道：「老鬼老鬼，我這樣求你，你還要把我踢走，那就怪不得我心狠手辣，欺師滅祖了。」

說罷，邁步便向霍環逼去。

霍環按住小腹，強撐軀體，想要站起身來，但卻一陣無力，反而翻倒在地，陣陣劇烈喘息。

「哈哈哈，沒用的，別浪費力氣了。」

見此，鄭威反倒停住了腳步，同霍環保持距離，以防他做最後的反撲，如此再言語刺激道：「你這老鬼，也是能活，一道暗傷，這麼多年，都沒能把你熬死，逼得我要親手送你上路！」

「你……嗬，嗬！！」

霍環面色慘白，一派驚怒交加，但這反而刺激了身體傷勢，讓他劇烈喘息起來。

「都叫你別白費氣力了，為什麼就是不聽呢？」

鄭威冷笑，繼續說道：「剛才那一掌，不止有你教我的武功，還有雄爺傳我的道術，掌功之中包含着一道陰毒煞氣，現在已經侵入了你的體內，直透五臟六腑，再加上那一道暗傷，很快你就可以上路了。」

「雄爺，雄四海，你……！」

霍環咬住牙關，死死的盯着他，似要從他身上咬下一塊肉來。

「不錯，就是他！」

鄭威卻不在意，冷笑說道：「同樣都是老鬼，你看看你，再看看人家，饞不慚愧，自不自卑？」

霍環壓着胸口，儘是不甘：「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

「哈哈哈！」

「你說為什麼？」

「有時候，死人比活人更有用！」

鄭威森然冷笑：「你死了，無論對我，還是對雄爺，都更有好處。」

「明天，就會有消息傳出去，說那個差佬暗下毒手，打死了霍家武館的當家人，德高望重的霍師父。」

「這樣一來，各大武館與他們身後的各大門派，就能更有理由，名正言順的找那個差佬麻煩，畢竟，他打死了霍師傅，英雄之後霍師傅啊！」

「你一死，大家不僅名正言順，還能同仇敵愾！」

「而我，作為霍氏武館的大弟子，你這個老鬼的唯一傳人，你說能在這件事情裡面，得到多少聲望，多少好處？」

「說不定，少林武當都要收我入門，傳我武功呢，哈哈哈哈！」

鄭威張狂大笑，再看霍環：「老鬼啊老鬼，我真要謝謝你，死就死了，還給我這麼多好處，放心，我一定將你風光大葬，還有小師妹，我也會好好照顧的，每年清明，一定多燒點元寶銀紙給你！」

霍環聽此，更是怒極：「你這個畜生……」

鄭威毫不在意，狂笑說道：「現在才知道，還有什麼用，安心上路吧老鬼！」

說著，竟拔出了一把手槍，就要向霍環扣

動扳機。

卻不想……

「我上你老母！！！」

一聲咆哮，方才還癱軟在地的霍環，猛虎出籠一般暴起，瞬間衝到鄭威面前，重拳如雨，傾瀉而出。

「砰砰砰！！！」

鄭威還沒有反應過來，便被怒極的霍環擊中門面，鮮血迸濺，仰面倒退。

霍環怒極，不管不顧，十餘記重拳轟擊而出，將鄭威將沙包一樣轟翻在地，血肉模糊，凄慘至極。

如此，霍環方才停手，望着倒在地上，陣陣抽搐的鄭威，眼中儘是奔涌的怒意與凌冽的殺機。

但怒意歸怒意，殺機歸殺機，他並沒有動手補上絕命的一擊。

「你，你……怎麼會？？！」

此時，重傷在地的鄭威也回過了神，不可置信的望着霍環。

「你是不是以為，世上就你們有腦，就你們會使計，就你們會用這些手段？」

霍環冷眼望着他，從胸口內袋中取出一張黃符，一把丟在鄭威面前：「你這種人都想得到的事情，人家會想不到嗎，早就在今天比試的時候，他就給了我一道符，就是等着你這個撲街王八蛋上鉤！」ap.

「你，他……唔！！！」

鄭威睜大了雙眼，一陣驚恐，一陣駭然，更是觸動傷勢，口溢鮮血。

「哼！」

霍環冷哼一聲，繼續說道：「你這樣的蠢材，總是以為自己最高明，當了別人的棋子，做了別人的炮灰都不知道，我真是瞎了眼，竟然會收你做弟子，阿敏！」

「爹！」

霍敏自也堂後走出，提着一對鴛鴦刀來到他的身邊，望着驚恐抽搐的鄭威，神色冰冷，粉面寒霜：「殺了他？」

「殺什麼殺！」

霍環瞪了她一眼：「去報警。」

霍敏一怔：「報警？」

「不然呢？」

霍環望着地上驚駭欲絕的鄭威，冷聲笑道：「我們可是遵紀守法的正經武館，不能隨便對人動私刑，明白嗎？」

「哦，對了！」

說罷，又轉眼看向霍敏：「你覺得那位許長官怎麼樣？」

「許長官？」

霍敏一怔，不明所以。

霍環笑道：「我覺得他很不錯，很適合當女婿，很適合接手我們霍氏武館啊，以後你們再生幾個……」

「噗！！！」

刺激的話語還未說完，地上的鄭威便噴出了一大口鮮血，隨後直接昏死了過去。

「……」

「……」

看着重傷昏死的鄭威，霍環也是無語，搖頭說道：「就這養氣功夫，還想把我氣死，你頭七了我還好好的呢，撲街仔！」

「這個……」

霍敏在旁，小心說道：「我覺得跟養氣功夫沒有關係，是爹你下手太重了。」

「是嗎？」

「好吧！」

霍環搖了搖頭，坐下身來，望着昏死在地的鄭威，幽幽說道：「看來，我是真的錯了，真的錯了啊！」

「爹……」

霍敏見此，本想勸慰，但又不知該說些什麼。

「放心，沒事，錯就錯了，改過就是。」

霍環一笑，抬起頭來，神色莫名的向霍敏說道：「阿敏，你想……當警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