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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蘭一直覺得,他是花真在這塵世間唯一的傾聽者,與她共同分擔著許多秘密。

事實也的確如此,比如他知道那位孫大手真正的身份。

對外,孫大手只是一名普通的新麗商人,而實際上,他卻是掌管着王世子殿下與新、金兩國黑道交易的一個沒落的貴族,這其中最大的一筆交易,便是銀礦。

孫大手是一位礦主。

他私自開採了新麗國境外的一處銀礦。而這處銀礦原本的歸屬地,則是金國、白霜城。

白霜城的礦脈是一條狹長的曲線,綿延長達千里,但卻並不連貫,而是一段一段地間隔開來的。

新麗國位於大金的西南方向,與金、宋兩國皆有接壤,從地理位置上看,這個國家離白霜城並不近。

但是,新麗與大金的國境線卻有一段橫向的重合,其中約有數十里地,恰好銜住了白霜城礦脈的末端。

孫大手奉命偷挖的銀礦,便位於那礦脈的尾巴尖兒上,位於金國邊境線的一隅。

那實則那也並非什麼大富礦,礦藏雖然稱不上貧脊,卻也只是勉強夠看,遠遠及不上白霜城外的那幾座。

也正因此,新麗王族偷偷採礦的行徑至今未被發覺,畢竟如今那幾座富礦已經需要耗費不少人力物力去維繫,以金國如今的力量,還做不到將整條礦脈一網打盡。

而相較於如今財大氣粗的金國,地處偏遠、物產也並不豐富的新麗國,卻對這座小銀礦很是看中,至於其背後的主子,自然也不可能是那位混江湖的孫大手,而是新麗國的王世子殿下。

三年前,金國老皇壽誕,這位王世子曾攜國禮前往皇都昌黎賀壽,並與金國簽定了互不侵擾盟約,就此結識了花真。

一個是不受新麗王寵愛、曾經兩度廢立的異國王世子,一個是狼首新貴、在皇都貴女中地位極其低下的朝官之女,兩個人同病相憐,又皆在青春年少之際,於是,暗生情愫。

那王世子在昌黎時便曾數次攜美同游,後又因聽聞金國老皇有意與新麗國王族聯姻、以加固兩國盟約,待花真便愈加地溫柔起來,並許諾花真,若她能嫁去新麗,將會成為世子嬪。

這並非空口白話。

王世子迫切需要一切能夠支持他的力量,他的父王素來只重大宋,他便將希望寄托在了新近崛起的金國身上。

花真自個也並不反對這個提議。

即便留在金國,她的婚事也只會被莽泰用來聯姻,這與父親寵愛她與否無關,而是那丹家族需要通過一次次的聯姻來獲取助力,守住貴族的身份。

所以,花真很快便在私下裡與王世子定下了婚約,二人由是也越發地如膠似漆。在王世子滯留昌黎那月余里,二人便時常秘會,互訴衷腸。這對年輕的愛侶很快便發現了他們最大的共同點:

缺錢。….

為奪回那丹家族的繼承人之位,花真的母親需要上下打點,已然花去了大筆錢財;而新麗國的王世子要養私兵、奪王位,所需錢財比花真只多不少。

也就在那時,莽泰即將赴任邊軍左帥的消息不脛而走,花真便與王世子說起了白霜城的銀礦。

說者有意,聽者亦有心,這對野心勃勃的未婚夫妻一拍即合。王世子便拿着花真從莽泰那裡偷來的輿圖,對照本國的堪輿圖,劃定了兩國邊境的一段區域。

老天對這對年輕的愛侶似是十分眷顧,便在王世子劃定的區域不遠處,還真教他們發現了一座銀礦。

回到新麗後,王世子便秘密派人開始挖掘,待發現那銀礦果然有所出產後,他便以共同開採為名,將這處礦產拆析成若干乾股,通過孫大手暗中出售。

他急需用錢,而開採銀礦

需要的時間太久,他等不及。

自然,此事僅靠他一人是難以達成的,且這些乾股也並不宜於在新麗國大量出售。

於是,王世子慷慨地將其中一半的乾股贈予了花真,一來,花真的確助他良多,二來,他也需要有個信得過且身在異地之人替他料理諸事。

經過近兩年的籌謀,此事如今已近尾聲。這半年來,花真通過孫大手將手頭的乾股賣出了一多半兒,如今還剩下最後的半成。

今日與孫大手在「三春館」會面,她原是想着將這半成出手的,恨只恨孫大手心太黑,將價錢壓得極低,花真斷不肯吃這個虧,兩個人不歡而散。

原以為此事縱有轉圜的餘地,也需要再等上十天半個月才成,卻不想,新麗國王世子不僅有野心,手腕亦是不缺。

雖然遠在新麗國王城,並不能親臨邊境,但孫大手的身邊卻埋着好幾根王世子安插的眼線,那些暗地裡的勾當,亦全都不曾逃過他的眼睛。

今日花真收到的信,便是王世子送來的一顆定心丸。

他在信中說,他已經為花真那半成乾股找到了合適的買家,他的親信將會在踏青節那一日抵達白霜城,並於當天的晚些時候達成這筆交易。

至於孫大手,自然也會被王世子的親信取代。

「真嬪莫要心焦,你所期待的一切吾都會為你辦到。」

花真捧起信箋,重讀着寫在最後的這段話,紙頁上那略有些潦草的官體金文,讓她想起了王世子清秀的面容。

一抹紅暈,悄然攀上了花真的臉頰:「王世子殿下真聰明,眼下已經能用最標準的金文給我寫信了呢。」

她彎着眉眼,將那大紅的信封與花箋按在心口,好一會兒後,方才依依不捨地遞給了阿蘭:

「還是你幫我收着吧,我過幾天再問你要來看。」

阿蘭死氣沉沉的臉上並無表情,安靜地伸手去接,然而,便在手指即將觸上信封的一剎,他忽地面色一變。

下一息,黑白雙劍陡然划出兩道交錯的弧光,寒光沒處,他整個人已如疾風般掠了出去。

花真似是久經此等場面,見狀立時飛快縮身於石洞深處,同時用力將信箋揉作一團。

這信絕不可被人發現。.

姚霽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