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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人……走了?

衛姝怔立在巷中,掌中短劍尚未出鞘,然而森寒的劍氣卻已直逼腕底,寒意透骨。

此乃她暗藏的後手。

方才那怪人若是再近上一分,她便會毫不猶豫地出手。

這短劍本身不過是精鐵打制,材質不算出奇,可劍上毒物卻是取自山莊三大毒使之一的阿福,見血封喉、世所罕有。

這年余間,衛姝已然從阿琪思的記憶里挖出了許多舊事:藏劍山莊、八部死士、諸榜爭殺……這些字眼或畫面時常浮現於腦海,也因此,在滄河邊被衛姝一劍穿心的綠衣女子阿福,也被她記了起來。

破風箭法七重境、再輔以山莊毒使特製之毒,縱然殺不了那怪人,也能迫得他後退。

可這人卻彷彿有所察覺一般,在衛姝出手之前便走了。

此刻,幽巷之中仍舊一片漆黑,遠處的燈火併不及於內,可那濃郁的血氣卻正在飛速淡去,仰首時,牆頭月華淺白如霜,瞧來唯覺蕭冷,已然再無陰森之意。

怪人當真走了。

一如他出現時的突兀,這人走得也同樣詭異。

直到反覆確認巷中再無第二個活人之後,衛姝方才腳步一錯,一隻手扶住牆壁,大口喘息了起來。

此行真是兇險。

那怪人一身武功殊為詭異,根本摸不清門道。以衛姝的眼力,竟也瞧不出其身法路數,而方才那一近一遠之間,她也只以眼尾餘光勉強捕捉到了一道血色殘影,飄逸輕靈,恍如流雲飛煙一般高妙優雅,卻又隱含着衝天煞氣。

不論其他,只說此人輕功,已足可冠絕江湖,在阿琪思的記憶里,就連高手輩出的藏劍山莊,也尋不出比這怪人輕功更高之人。

可偏偏他的煉血神功卻又顛三倒四、亂七八糟地,空有絕頂輕功、超凡內力,武技卻是江湖上人人厭棄的邪功。

難道是哪個名門大派的棄徒?又或是本身便是一派或一門之主?

唯其如此,才能解釋得清這怪人身上的種種矛盾之處。

汴京之大,果是奇人輩出,便是不起眼的暗巷之中,居然也能遇見隱世高手。

而這也令得衛姝越發惕然,不敢小瞧了這藏龍卧虎之地。

這人不戰而走,於她自是好事。

她本就意在查探消息,只是沒想到才一潛進巷中,便被一股強大且暴虐的氣機鎖定,當即氣血受制,若是強行退去,必將氣血倒流,遭受反噬之苦。不得已之下,她只得取了個巧,以水滴聲亂去怪人心法,以尋生機。

好在二人未曾交手,衛姝擔心的事也沒發生。

如無必要,她實不願與個神智不清、武功又奇高的瘋子過招,而今晚又和當初與書九對決那一戰還不一樣。

那一戰,衛姝殺機洶湧、箭氣澎湃,正合破風箭法一去不返之意;而這一次,她並無決死之念,心意不堅,武功自也是大打折扣,就算搏命相擊,只怕也討不得好去。

扶着牆壁調整了一會兒內息,壓下體內寒毒並沸騰的血氣,衛姝方才覺出那牆壁滑膩膩地,上頭也不知粘了多少污物,不由心生彆扭,忙不迭地鬆開手,旋即提步上前,蹲在了那具女屍身旁。

夜色雖濃,她的視線卻未受阻,一眼便看出此女年歲尚輕,最多不超過二十歲,生得頗有幾分姿色,額上點着花靨,頰邊搽了雪白的粉,唇紅欲滴。

只是,此時她的妝容與膚色已然剝離,滿臉浮粉之下,是青紫僵硬的面龐,並不好看。

再細察其身,女子祼露在外的肌膚細滑白嫩,十指尖尖如春蔥,身上穿了件煙羅紫輕紗小衫,隱隱透出內里的一抹嫣紅,細嗅之下,殘香隱約,味道卻也是外頭常見的雜香。

似是瓦街一帶的伎子。

衛姝想道。

良家女子斷不會穿着這般輕薄露體的衣裙,妝容也不會這樣濃艷。

她抬頭看了一眼遠處的夜市。

歌樓管弦自不可聞,只有一線宇樓的影子嵌在牆角,顯示出那裡的馥麗堂皇。

隨後,衛姝垂眸掃向女子的胸腹處。

女子的胸腹破了個碗口大的血洞,皮肉外翻,斷口處如犬牙交錯,顯是被強行撕扯開的。

血洞之外,一小截腸子正拖在地上,尾端切口平整,應該是被人切去了一部分,卻不知是扔在了別處還是被收了起來,腹內臟器糊爛一片,則是被銳器攪散的。

這兇徒當真手段殘忍,殺人毀屍,全無一絲對弱女子的憐憫之意,可見其心性之惡。

衛姝探手摸了摸女子的頸脈。

觸手一片冰冷,應該已經死了有些時候了。

是那怪人殺的么?

衛姝低頭忖度起來。

那怪人已處在半瘋的狀態下,武功又極高,做下此等惡行還真有可能,但不知為什麼,衛姝總覺得他不像兇手。

雖然他二人只隔空過了一招,其血氣之中的狂暴也確然恐怖,但若這怪人當真嗜殺,便不可能輕易遁走。

他該當連衛姝也一併殺了才是。

尤其衛姝還親眼瞧見他就站在女屍面前,末了又與他照了面兒,瞧見了他的長相,他就更該殺人滅口才是,至少也當對衛姝露出殺意。

可他卻一樣皆無,反倒還自個兒走了。

衛姝一面思忖,一面下意識地觀察着女屍,忽地眸光一凝,輕“咦”了一聲。

地上好像有什麼東西。

她起身走到屍體的另一邊,卻見在女子左側衣袖的邊緣,血跡蜿蜒轉折,勾勒出了一個歪歪扭扭的符號,落筆處,恰好便在女子無名指的指尖,就似是這女子特意畫下來的。

衛姝俯身湊近細加辨認,終是看清那符號原來是個未曾成形的字,一個“冂”字。

這是女子臨死前拼着最後一口氣寫下的么?難道是兇手的名字?又或許是她想要暗示些什麼?

衛姝盯着那血字看了數息,神情倏然又是一變。

女子衣袖展開的方向有些奇怪。

她立時以真氣裹住手指,虛握住女子的手往旁邊挪了挪,便覺女子袖中有異物,而在那“冂”字的上方,則還有一道短橫,這是……

衛姝心頭一跳,猛然轉首望向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