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龙变》 魏岳

刀氣彌空!

盤王刀是一門虛招極少,注重殺伐的搏殺刀法。

刀中殺手,有我無敵。

孟義山經過千百次洗練,已經將刀法招數練成了本能,拔刀如電,疾如星火,念動即刀至。

武功練到一個階段需要去蕪存菁,從內功到刀法到輕功,都是先學會用,要先做加法,補齊自身最欠缺的短板。

孟義山一身雜學,從苗疆武學到大盜張帆的武功,再隔代傳承了三豐道人的玄陽經,甚至還有三寶太監傳人王公公註解玄陽經途中傳授的東廠武功。

短暫時間,已經從一口空井迅速轉變到水滿則溢。

如果說自身是駁雜的萬花筒武學,他打敗的少林戒嗔,就是精於一,在招數嚴整和基礎刀法的根基上,其實好過老孟一籌。

無奈正道傳人遇到刀中魔頭,武學就是這麼不講道理,你起初十年面壁,未必比得過人家名師妙手。

少林目前是沒有刀法宗師的。

或許再過十年,厚積薄發,獨臂戒嗔會成為刀法大家。

孟校尉也是鑑於此點,早早查缺補漏,力圖將一身武功重新整合,大刀闊斧的刪改和轉化。

他最擅長的盤王刀法在漸漸跳出雲敖傳授的本來樣子。

山賊的身材和稟賦,和雲敖靈動輕捷,刀勢奇詭的打法有些不同。

就像書法中說的學我者生,似我者俗。只會照貓畫虎的話,只能從精通這門武功跳躍到刀法大成的爐火純青,是無法達到青出於藍,甚至超越這門苗疆刀法巔峰的。

他曾經見過那一刀在手,有如神魔的老人劈向大明總兵的凌厲絕殺。

也見過長河劍法龍王潮汐,也親身體會了天下武功出少林。

甚至還對戰了華山劍法百年第一人。

融古今於一爐,化萬流為我刀。

老孟周身先天真氣湧動,瞬息之間連劈八刀,近乎八刀如一,如羚羊掛角,不可捉摸。

但他搖搖頭,不甚滿意,這是仿效瞭解縉的劍術,乍一看是以刀來使落雁八擊。

以劍運刀,滿是掛礙。

孟校尉又將這“劈雁八斬”重新改動,換成適合的刀路。漸漸這刀法就有些四不像起來,又像刀又似劍,甚至有些少林緊那羅棍的路子。

凌厲兇猛,堂皇正大。

他殫精竭慮,將昨夜強敵對手的招數加以模仿,拼湊成了間不容髮的連環八式刀法。

華山劍經中八劍併發,劍落飛燕的快劍之境,孟校尉已經可以憑藉身手和內力硬是做到。

這套模仿而來的玩意兒,具有最明顯的缺陷,老孟不會華山和少林的步法,只能用自身刀法的見識來改著用。

不夠精妙,還滿是破綻,鏡中假花,水中殘月。

但這本來就是借鑑來提升刀道的必然步驟。

禪宗有用手指月的說法,明月就是更高一層的武道真意。

烏雲遮月,手勢只是一個指引,能不能窺破雲霧,見得刀中之神髓。

還是需要勤修苦練。

孟義山一刀刀試探著劈落,步法盤旋交錯,在練武場已然結霜的青石板上,不住叱喝出刀,在快刀如意連環,與舉輕若重,重刀如山之間循環往復。

頭頂白氣蒸騰,後背微生熱汗。

老孟漸漸將這李鬼版的華山刀法,向下削減和精煉,以他現在的武功境界,堪堪縮減到三刀,再想精煉如一,已經是力有未逮。

什麼時候能把這三刀練精練巧,再盡數忘卻化為一刀,將這一刀天衣無縫的嫁接進盤王刀和伏波刀中,他就可以稱得上刀法大家了。

暢快淋漓,老孟撫刀而立,信手一擲!破軍寶刀鏘地一聲!順滑落入綠鯊魚皮鞘。

此刻未時已過,已經快下衙了。

天色陰暗,呵氣成霜。

何老尚書養外室的私宅,小花園中的一處精舍。

屋外北風捲地,寒冷無比。室內泥爐火炭,溫暖如春。

錢倫錢賬房,嚴驥嚴先生,與鷂兵的首領張廣元和姚文仲,這些老孟麾下文武和後勤的主腦,聚在了一處。

孟校尉設宴,宴請諸人,雖然是寒冬時節,還是讓人在黃河上鑿冰捕魚,弄了兩尾大鯉魚燒了魚燴。

孟大人給嚴驥先生敬了一杯酒,又與張姚二位碰了杯。

“鷂兵和洛陽衛軍的三千士兵,比拼的咋樣了?”

孟義山先詢問最關心的,這可是劉禮輸了銀子才被迫拿出來幹私活的大營精銳,連作戰耗費都是要孟義山這邊負責。

“還不錯,這些鷂兵本來就是馬總兵麾下先登陷陣的勁旅,打洛陽衛軍十有九勝。”

嚴驥先生嘆道:“馬文明將軍軍中宿將,與石彪齊名,可惜了”

嚴先生是覺得這些軍將都是跋扈將軍,專權嗜殺,但能力都是有的。

應該為國盡忠,戰死沙場。

可惜像劉禮那樣的無能之輩,才是武將裡的多數。

老孟也假模假式的嘆息了一下馬將軍,都講究蓋棺論定。老馬生前凌暴士卒,殺良冒功什麼的也沒人提了。

你手裡攥著人家生前搞出來的一支精兵,好話儘可以不要錢的說。

到讓張廣元這種實誠漢子十分感動。

後勤大總管錢賬房一臉愁容,輕呡了一口酒,對老孟說道:“大人,這三千人和幾百鷂兵並做一處訓練,呵氣成雲,揮汗如雨,錢糧吃喝還是咱們提供,有些支撐不住了。”老錢順勢猛倒苦水。

鷂兵雖然有伊王開餉,劉禮那借來練習對抗的三千人馬,一切損耗都是需要巡檢司這邊自己出的。

有時候說軍將們喝兵血,剋扣軍餉,吃空額,一營兵可能都不滿半數,實際也有這些將軍是真養不起的關係。

朝廷兵部指望不上,太上皇一朝三徵思任發,國庫都空了,土木堡又覆滅了大軍幾十萬和一眾勳貴。

京裡于謙於少保老大人的重心是重建京城三大營,你這不是邊軍的洛陽衛,那是妥妥的二等待遇。還想按時撥餉?

伊王也是養兵養的快哭了,不然也不至於開源和蒙古人做生意,又讓老孟攻滅葉家這種豪強大戶搞抄家。

軍隊在大營裡不動還好,想開拔訓練,錢糧流水一樣給你花掉。

老孟這邊不過是承接了三千士兵十來天的耗費,錢倫就要提醒他巡檢司的積蓄不足了。

開年衙門也要運轉,也要留一筆銀子。

衙門的錢是有限的,老孟總不能自己出這個錢養兵,那是何等亂臣賊子?

但反過來說,朝廷節制各省與九邊諸軍,靠的就是錢糧。

你真脫離朝廷能養兵,那多少是個獨斷的軍閥。

“再挺三天!”孟義山嘿嘿一笑,給錢賬房挾了一塊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