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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9章 反轉

“沒錯,國師大人,他就是假冒的安南王孫!”

被裴文麗指控疑似偽裝成安南王孫的陳天平,在被甲士押上來的時候,第一句話就給眾人整不會了。

“國師大人,他們根本不是裴伯耆父子!”陳天平仰着下巴對着姜星火說道。

“裴伯耆父子早就被胡氏所殺,他們是胡氏派來冒名頂替的間諜!”

什麼叫冒名頂替?什麼叫裴伯耆父子都死了?那眼前的人又是誰?

聽到他的話之後,原本第一時間還以為是自己耳朵出問題的眾人,隨後頓時嘩然起來。

兩極反轉不過如此。

裴文麗說陳天平是假王孫,是占城國的間諜,而陳天平直接說裴伯耆、裴文麗父子都是假的,是安南國胡氏的間諜。

而且陳出這句話的時候,臉色非常鎮定。

沒有半點驚慌失措的表情,更加沒有任何畏懼、害怕、憤怒、不甘之類的情緒。

這種澹然的氣質,讓人不得不懷疑他莫不是真的安南王孫?

“胡說!他才是假的!”

當裴文麗再次當場指責他為假王孫的時候,陳天平卻忽然一動,頓時被甲士按住。

“你要做什麼?”兩側甲士的手已經按在了刀柄上。

陳天平扭了扭頭,說道:“我懷裡有一封信,可以證明。”

見國師點了頭,身旁一位甲士伸手,從陳天平的懷裡把一封信拿了出來。

陳天平冷靜地說道:“這封信乃是裴將軍在遇難前親筆寫給我的,你們看過便知道了!若是還不信,也不妨等這個假的裴伯耆醒了,讓他寫一遍對一對筆跡。”

侍從甲士將這封信遞到姜星火身前,姜星火併沒有接過,也沒有急着讓甲士拆開信封,他望着陳天平,問道:“我們沒人見過你所謂‘真的裴伯耆’的字跡,如何證偽?”

話雖這麼說,但姜星火的眼睛卻一直盯着裴文麗的神情。

剛才裴文麗給了他一封裴伯耆寫給永樂帝的奏疏,當然了,這封奏疏是無法用來證偽的,因為裴文麗完全可以說是其父交由他代筆的,看起來字跡也確實是在書法上下過功夫的人所寫的。

從兩人的情形來看,明顯是其父裴伯耆是個將軍,而裴文麗是學文的,所以給大明帝國皇帝的奏疏,交由兒子代筆寫的工整漂亮點,完全說得通。

裴文麗的神情也沒有明顯的變化。

這確實很難辦,因為無論怎麼驗證,只要有一方不能準確證實,那另外一方的筆跡就證明不了絕對是錯的。

但陳天平卻依舊顯得非常鎮定,微笑回答:“如果這封書信不是裴將軍所寫,那麼我為什麼還會留下這封信?我自己又何必費盡心思,偽造裴將軍所寫的信呢?既然我敢拿出來,那自然是有足夠把握可以證明自己的清白。”

“如何證明?”

“大明太祖高皇帝晚年時,曾往我安南國內索求火者(小宦官)、僧人、按摩女(字面意思),數年後將僧人和按摩女都放還回了安南,但留下了一些火者作為內官,我聽說沒回來的人裡面便有阮算、吳信、阮宗道、徐w(ge四聲,讀音通‘個’)這四人,他們以前是幫助安南王批閱奏摺的,若是他們還活着,定然能在宮中找到,也一定見過裴將軍的字跡。”

陳天平這番話,聽起來合情合理。

但是,他的表情和神態太澹定了。

這種澹定,讓人不由得感覺有些詭異。

“你們可以不信我,只是……”

陳天平頓了頓,語氣變得冰冷無比:“若是信了這假冒的裴伯耆父子的一派胡言,恐怕就是親者痛仇者快的結局了。”

陳天平緊緊地盯着裴文麗,語調越來越高亢,同時帶起了些許威脅的意味,顯露出他的強勢姿態。

而且,從始至終,他都沒有表現出半分驚恐和慌亂的神情。

明明都是在大明地盤的訪客,說白了便是跟階下囚也差不多,然而他就像是掌握着主動權的獵人,在姿態上似乎完全掌控着別人的命運。

不管怎樣,陳天平表現出了一個王族該有的氣度和儀態。

姜星火靜靜地看着他,眼眸中閃現出一絲玩味。

“先去稟報給陛下,然後在宮裡找到這四個宦官。”

“喏!”王斌領命而去。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了馬蹄聲,卻是在家停職抱孩子的錦衣衛指揮使紀綱,被臨時叫了過來,負責處理這件重大的番邦事務。

緊接着,目前禮部的最高長官左侍郎王景,也放了下手中關於【太祖忌日】的籌備事項,帶着直接管理會同館的鴻臚寺少卿郇旃來到了現場。

顯然,這樁惡性傷人事件已經鬧大了。

占城國的使團,捅傷了來投奔大明的安南將軍,無疑是將這件事的性質,又上升了一個高度。

但是來到現場的雙方,明顯對事件的處理權,有了不同的認知。

王景,之前已經出場過,便是那位所寫文章高深雄健,深得古人文風精髓,被讚譽為“上繼屈宋,下並班馬”的大文豪,今年已經是六十六歲高齡了。

很遺憾,如果非要用非此即彼的方式來劃分的話,此人是個不折不扣的保守派,而且是領頭一批里的那種,畢竟是古文學派的第一人,堅持的就是“古勝於今”,是不可能贊同革新變法的。

而且老頭資歷太深,跟卓敬相彷,雖然不是尚書銜,但也是大明頂級的資歷大員,根本不懼怕姜星火。

至於他帶過來的鴻臚寺少卿郇旃,是跟楊榮、金幼孜同為建文二年那一屆的進士,如今才三十四歲,卻已經是從五品,遠遠甩開了所有同期進士一大截。

當然不是因為郇旃非常優秀,而是因為他早早拜了個好碼頭,之前他是禮科右給事中嗯,看到禮科,其實答桉就不言而喻了,正是這位禮部左侍郎王景的門徒,所以也被王景提拔到了實際歸禮部管轄,但責任主官要掛鴻臚寺少卿銜的這裡,負責接待番邦使者和朝貢相關事宜,有權有錢,是禮部難得的油水衙門,一直被王景把持,李至剛根本插不進去手。

而錦衣衛指揮使紀綱,栽了個大跟頭以後,不復過去驟登高位的囂張氣焰,此時跟在姜星火屁股後面,倒是恭順地跟個小綿羊似的,一口一個“國師大人”的叫着,自己也不做主,全憑姜星火吩咐,顯然是不打算做決策背鍋了。

“慢!”

就在姜星火護衛打算當眾念那封信的時候,一聲斷喝響起。

鴻臚寺少卿郇旃已經站了出來,攔在了眾人的面前。

見姜星火面色不愉,紀綱扶着綉春刀皺眉看了他一眼,冷冷道:“郇少卿有事?”

郇旃的神情顯得很誠懇,道:“不論是裴伯耆還是陳天平,都是歸我們管理,如今出現了流血衝突,自然要我們來處理。”

郇旃這句話說得很堅決,而且他的臉上充滿了真摯,看不出一丁點虛假的意味,彷彿這本來就是他應該說的。

顯然,這些話是郇旃替他的恩主王景說的。

意思也很明顯,就是警告姜星火不要越界,現在禮部尚書李至剛被下獄,那就是他左侍郎王景暫代部務,這是禮部的事情,姜星火不要隨便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