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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1章 國策【求月票!】

“後人哀之而不鑒之,亦使後人而復哀後人也。”

奉天殿內,姜星火併沒有急着解釋這幾個名詞的意思,而是認真看向殿內的高官們。

“任何變法都有其特殊的歷史背景,脫離實際情況去分析總結經驗教訓,就如同刻舟求劍一般,是不符合客觀規律的。”

“那麼請問諸位,王安石變法為什麼要搞青苗法和市易法?這兩個針對國內市場的法,基礎是什麼?只有搞明白這兩個問題,我們才能以史為鑒,看清楚眼下的大明到底需不需要變革國內商業,還是說繼續在國內保持重農抑商的政策.海禁的解除與海外貿易的開放,與國內的商業政策並非是捆綁的,如果沒有必要性,那麼大明國內完全可以如黃尚書所說,繼續保持重農抑商的現行政策。”

姜星火的退步,讓黃福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或者說,黃福對姜星火如此自信,頗為不解。

【海外貿易】 【重農抑商】的國策組合是否可行?

當然是可行的,對外貿易不代表讓國內也充分貿易,雖然有點奇怪,但在短時間內,無疑是能保持住雙軌制的。

當然了,如果時間線拉長,那麼這種雙軌制定然是不可行的,因為海外貿易的充分展開必然會帶動國內貿易,到時候重農抑商就維持不下去了。

因此雖然姜星火出現了意料之外的讓步,但黃福並不覺得姜星火是真的在為了順利推行變法而做出妥協,反而是某種胸有成竹的表現。

這時候反倒是魏國公徐輝祖開口答道:“王安石變法,之所以採用青苗法和市易法,基礎應該是北宋國策,這點臣讀史之時,倒是有些心得。”

“喔?”

朱棣有些意外地看了看這位馬上要滾蛋去北邊的國公,問道:“魏國公有見解,不妨仔細說說。”

這就是打算讓武臣也發言一下了,畢竟剛才都是六部尚書在發言,而在明初這個時間節點上,其實武臣勛貴在朝堂中的力量和話語權,是不弱於、甚至可以說超過文官集團的。

“臣斗膽。”

被皇帝允許後,徐輝祖自然要表現出忠君愛國的態度來,畢竟他和朱棣這個妹夫的關係可說不上好

徐輝祖站起身來拱手行禮,隨即侃侃而談:“臣以為,王安石變法的根本,都在於北宋政權推動的‘不立田制’與‘不抑兼并’兩大國策。在宋朝以前,便如夏尚書所言,靜態的理財術,無非是‘整頓’和‘節流’這兩個手段,而其中的‘整頓’,便是清查田畝,調整田制,然而北宋繼承了晚唐以來的兩稅法制度,國家收稅收的是田地的稅,而具體某一塊田地歸誰,國家並不在乎這一點,對於國家來說,只要田地的主人按時足額繳稅,那麼愛歸誰歸誰正因如此,北宋乾脆徹底放開了田地交易的限制,不再確立某種類似於井田制、均田制之類的制度來維持稅基,而是完全按田收稅,不在乎田地性質和歸屬。”

“如此一來,田地其實就成了一樣商品?”朱棣似乎明白了過來。

“便是如此。”

徐輝祖繼續道:“田地成了合法商品,而田地買賣就變得頻繁了起來,人口不再像過去那樣,完全地依附於田地,這樣一來田地上農作物也跟着開始變成了商品,什麼農作物在市場上賣得好,田地的主人就會種植什麼,而這也就成了青苗法的基礎若是在北宋以前,一塊田地種什麼,經常是幾代人都不變的,如果不遭災,很容易產生儲備,北宋以後,農人則經常會考慮更換田地里的農作物,而一旦賠本,下一年購置種子就會捉襟見肘。”

朱棣又get了一個新知識點。

他也讀過史書,但倒是真不知道青苗法與北宋的田地商品化有關係,想都沒往哪裡想,如今仔細想來倒是確實有些蹊蹺為什麼北宋以前就沒人搞青苗法?若是說常平倉,但常平倉是直接放糧食調節的,也就是所謂的“貴量減市價糶,遇賤量增市價糴”,並非是以貨幣形式,也就是“青苗錢”來放貸。

如果百姓真的需要的是小麥或者水稻的種子,直接放種子就好了,何苦還要讓百姓拿着錢再去買小麥和水稻種子呢?

答桉自然是隨着田地商品化的進程加快,田地里的農作物開始追求經濟利益,不一定都種小麥、水稻等主食了,而是根據市場上的需求和價格來種植,所以才需要錢來買,而不是直接需要最常用的種子。

否則的話,青苗法難道真的是因為北宋就這麼倒霉,年年災害,年年百姓青黃不接,都得向人借錢?

“市易法呢?”

這時候魏國公徐輝祖反而不說話了,曹國公李景隆接過話來:“市易法的根子,其實也在北宋國策上,只不過不是‘不立田制、不抑兼并’的國策,而是‘四民皆本’。”

在場一共四名五軍都督府的武臣,也是未來的上將們,但顯然,上將之間亦有差距。

淇國公丘福和成國公朱能,雖然打仗可能會比曹國公、魏國公厲害,但在其他方面,那就是完全的天差地別了.靖難勛貴里95%都是中下級軍官出身的實戰派,四年前丘福是千戶、朱能是副千戶,沒有靖難這檔子事,他倆一輩子都爬不到公侯伯的位置上,更遑論進五軍都督府了。

所以指望他們能有多少文化造詣,那實在是難為人了,這東西對於武臣來說,沒有兩代人是養不出來的.當然了,如果養出來了,對武臣來說也未必是好事,因為武臣的本職工作就是打仗,而培養文化素質,第二代人或許還能打,到了第三代,基本就開始走下坡路。

畢竟,文武雙全也太難為人了。

這種議論國家大政的場合,誰沒文化誰尷尬,反正李景隆是不尷尬的。

李景隆繼續說道:“所謂四民皆本,便是說古有四民:曰士、曰農、曰工、曰商。士勤於學業,則可以即爵祿;農勤于田畝,則可以聚稼穡;工勤於技巧,則可以易衣食;商勤於貿易,則可以積財貨.此四者,皆百姓之本業,自生民以來,未有能易之者也,若能其一,則仰以事父母,俯以育妻子,而終身之事畢矣。”

“北宋取消了過去之前延續了上千年的、對於商人在各方面的歧視,也取消了坊市制度,商人可以在市場里的任意時間進行交易,只要給國家交稅就行,這就造成了北宋商業的高度繁華。”

“當然了,為了收稅,北宋制定了嚴格的律法,不允許對商人進行勒索,北宋的商業環境也是有史以來最好的,不僅有專門的官吏管理交易市場,而且禁止缺斤短兩,每個市場都有統一的度量衡參考,並且官府保護私產。”

這時大皇子朱高熾插話道:“元初有學者馬端臨曾言:古人之立法,惡商賈之趨末而欲抑之;宋人之立法,妒商賈之獲利而欲分之。”

“那北宋朝廷為了分商賈之利,想來商稅一定很重?”三皇子朱高燧也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