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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妃被禁足之事,不過半天,便傳遍六宮。

新入宮的妃嬪和老人是截然不同的反應。

前者不忿姝常在一枝獨秀,隆寵在身,風頭極盛,竟是連貴妃娘娘也敗下陣來!後者被貴妃魚肉多年,深受其害,看她栽在一個常在身上,紛紛關起宮門來偷笑。

章賢妃也對這姝常在來了興趣,跟自家宮女笑着說:“上回在建章宮看到貴妃對姝常的發作就沒落到好,沒想到皇后免了一日請安,她都能想出法子來作踐姝常在……也該讓她知點分寸。”

“娘娘說的是,”

宮女笑眯眯地為章賢妃奉上牛乳。她喜歡養貓,特別是貓崽子,看它們喝奶的憨態可掬,不知不覺間也喜歡上了在冬日裡飲上一壺牛乳。

牛乳是密封的,自出了內務府後就沒被打開過,往煮好了的牛乳里加入白糖,更是香甜四溢:“皇后娘娘好茶,建章宮裡便總是一股醇厚的茶香,奴婢還是喜歡娘娘這兒的甜香。”

宮女討巧的話,惹得章賢妃淡淡一笑:“皇后好茶?你聽誰說的,她也愛甜,茶味清苦,潛邸那會若皇后得了好茶,多半會被貴妃討去。”

“那……”

建章宮終日茶香,卻是去請安的宮妃都能聞得到的。

“皇后愛犯困,宮務繁重,才每日非得濃茶提神不可。”

章賢妃唇畔噙了笑。

她想,新人跟舊人所知的差異,時常會導致對一件事的看法截然不同:“這些年來,皇上不是沒寵過新鮮臉孔,貴妃習慣了出手稍稍施壓,新入宮的妃嬪便俯首帖耳,聽了她的話,惶恐的讓皇上失了興緻,這回來了個不怕她的,倒是踢到鐵板上了。”

如果姜嫻能聽到此話,定必會點着頭說——

嗯,這就是後宮裡的信息差了。

作為六宮之主,皇后的情報網不是擺着玩的。

梁遇寅來傳達貴妃被禁足罰抄之事的時候,皇后微微一笑:“本宮知道。”

早就有宮女來跟她說了。

不就是加班嗎?她頂得住。

梁遇寅笑着躬身,接着道:“皇上有旨,說是這回定要貴妃娘娘好生反省,不僅要抄寫宮規,還需寫上每日的自省感悟,交由娘娘你批示。如此,既全了規矩,也不讓昭陽宮藉此……”再後面的話,他就不敢說了。

皇上的原話,是不讓貴妃藉此邀寵。

梁遇寅帶過這個話題:“皇后批示過昭陽宮送過來的抄書後,原樣送回即可,不必交到乾坤宮。”畢竟是從潛邸就伴君側的愛妾,皇上也怕自己心軟,又縱了她的性情。

說到這裡,皇后的秀面一僵。

批示與批閱不同。

批閱只用寫個已閱即可,批示則是要寫評價,以六宮之主的身份傳達向下級的意見指導……沒有用的工作量突然增加,皇后不禁抬手按住太陽穴,嬌軀搖搖欲墜。

福錦扶住皇后,心急遷怒:

“梁公公可吩咐完了,皇后娘娘的頭疾才剛好些,怎的昭陽宮生事……”

見狀,梁遇寅也跟着誠惶誠恐地告罪,得到皇后擺手示意後,道:“其實還有一件喜事……”

皇后強打起精神:“什麼喜事?”

“既然貴妃娘娘被禁足,自是不適宜再協理宮務了,皇上有旨,內務府諸事便交由皇后做主處理了。”

將被分出去的宮權拿回手中,這是多少宮鬥文中皇后苦心孤詣,踩着旁人鮮血也要完成的事。對皇后來說,則沒那麼大的執念——被貴妃分走的一部份宮權,是內務府那邊兒的事,油水多,好立威,瑣事既多又細,正適合貴妃這一等富貴閑人拿來作威作福。

多年來,皇后寵愛平平,卻深得皇上敬重。她不像貴妃,對宮中后妃有諸多意見,但只要她對什麼事兒開口了,皇上肯定不會置之不理,手握中宮箋表,又是由先帝賜婚的嫡妻,她的地位穩如泰山,實在很不必為點小事爭得面紅耳赤。

梁遇寅不着痕迹地抬眼,觀察了一下皇后的臉色。

這……

是不是要傳太醫啊?

皇后微笑:“本宮知道了,建章宮事忙,就不留公公了,福錦。”

“奴才告退。”

待福錦送走梁遇寅,一臉擔憂地回來,看到娘娘臉色都發白了,不禁憂心。皇后閉目不語,須臾:“把薛讓帶上內務府的賬一起召過來。”

薛讓是內務府總管。

他是貴妃的人,該部份宮權要正式收回手裡,必須先看遍賬冊,免得有閑得發慌的貴妃在裡面埋釘子,平生事端。

雖然不樂意攬權,份內的事,皇后會做好。

太后當年挑選太子妃,先從家世出發,楚思芸和容雪施的家裡一文一武,獨她是出了名的沉穩。沉穩是美化過的,她嫡兄稱她為“百年難得一見的王八性子”。有一次太后設局考驗她,讓宮女故意屢次在她身側失手摔碎盤子,貓兒從桌下鑽過,又往她雞湯里多灑了許多糖,她就得了個“穩重”的考評。

一直到席面散盡,她才慢悠悠地跟嫡兄提起:“方才宴席上我怎麼好像聽到身旁有異響,腿側又一直有茸毛掠過?”

嫡兄:“沒看出來,我看你吃得挺香的。”

“那碗湯味道香甜,的確不錯。”

等賜婚的旨意從宮中頒下,太后又把這事當作她慧眼選賢媳的美談,皇后和她哥才知道妹子經過了此等考驗,還有那碗加了致死量白糖的雞湯不是宮中特色調味,而是想嚇她一跳,引她失儀。

老人家不知道的是,她不是穩重。

她只是沒反應過來。

因為出身世家貴女,皇后哪怕嫁誰,也是奔着執掌中饋的當家主母去的,當家的功夫不差,只是後宮是比王府更大,更刁難人的一個地方。為了娘家和日後的體面,她不能順着性子來,當起了全年無休的六宮之主。

一入宮門深似海,從此摸魚是路人。

“姝常在侍寢過後還能抄完十次《女誡》的精氣神,若是能借給本宮一用就好了,”在建章宮裡,皇后不禁說起傻話,也生了點將她提拔上來輔助自己的心思,只是轉念想到:“出身和位分是低了點……”

她悠悠長嘆。

若是不執宮務,只要有家世或寵愛在身,這後宮的生活,可真是悠閑愜意!

耿姑姑勸慰:“娘娘現在的身份地位,是多少女子的畢生追求呢!”

“其實本宮的畢生追求沒那麼高……”

人各有志。

那廂,倚竹軒就有個志向特別遠大的,正在苦練舞蹈。

玉素姑姑只用幫她學基本功,更多的舞蹈動作,則是她自己向系統購買的。陳答應嫌玉素姑姑教的舞蹈太難,便向姜嫻問起:“我不想學姑姑教的了,我也跟你學一樣的。”

姜嫻:“我跳的是我的自創舞蹈,你不一定喜歡。”

“跳來給我看看嘛。”

姜嫻無可不可地點點頭。

接着便將她叫到自己新搬的主殿來,陳答應看到小花園裡三根兩米高光禿禿的柱子,被固定了在地里,奇道:“這是何物?”

只見姜嫻在兩柱之間借勢,足尖一蹬,整個人輕若無物又似富有彈性,眨眼間便立於其中一柱之上。

因為不是正式演出,姜嫻沒穿舞衣,就穿着很尋常的宮裝,低眸看向地面目瞪口呆的陳答應:“你想學這個?我教你。”

只見陳答應維持着仰望的姿態,緩緩往後退……

姜嫻:“你別跑哇。”

“我還是跟玉素姑姑學吧,一個答應的俸祿不足以讓我拿命去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