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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的緊張,是有原因的。

先帝育有四字,子嗣已不算豐盛,被前朝念叨叨許久,後期兒子內鬥,斗死了倆,就剩下當今聖上謝徹和他同父異母的哥哥謝樓。謝樓原名謝祚,有過一段得寵的時間,也曾是朝廷官員之中呼聲較高的皇位競爭者。

可惜,最後出於一些沒有被先帝公示的原因,皇位落在了謝徹身上。先帝彌留之際,便喚來大臣傳旨,將謝祚改名為謝樓。

皇家取名,必有好寓意,“祚”就有賜福的意思,可另一層涵意就很值得人深思玩味了——祚亦有帝位和國運的意思,而先帝給一個皇子取這樣的名兒,豈能不教朝臣側目,在三皇子身上押寶,賭他能繼承皇位。

畢竟這人的名字,用現代大白話來翻譯,就是謝皇位啊!

教人很難不多想!

得“謝祚”這名的時候,謝樓才不到一歲,先帝這騷操作讓後宮不少女人窒息,猜想這孩子可能很難活下來,偏偏他扛住了這潑天的福氣,不僅活了下來,還得先帝青眼,當過一陣子意氣風發的隱形太子。

但最後,先帝沒有選擇他。

就曾經賜予的名字也要剝奪,因為怕犯了新皇的忌諱,怕謝徹會忍不住在他死後殺死這個曾經有望爭位的哥哥,把飽予厚望的“祚”變成了平平無奇的“樓”,也是如今的端親王。

端親王至今未娶,大有要獨身一輩子的架勢。

但,萬一他改變想法,又搶在皇帝之前誕下子嗣呢?

皇帝無子,朝綱就不穩。

這是很現實的事情,不容太后不去多想。

翌日建章宮,見了姜嫻的鮮亮打扮,陸容華便斜着眼睛看她:“顧貴人竟打扮得比平常還漂亮些,等下去長樂宮請安,定然能討太后的喜歡。”

打扮得這麼好看給誰看呢。

難道連太后也想媚惑了去么?陸容華大感不快。

姜嫻身穿嫩綠的宮裝,妝容卻比平常要淡些,甚至刻意用化妝手法使眼睛看上去圓滾滾一些,減輕妖嬈,增加孩子氣。只是她這張臉怎麼作都漂亮,難怪陸容華嫉妒。

她福了福身:“臣妾謝陸容華誇獎。”

陸容華冷笑,還想說點什麼,只是這時皇后開口:“好了,到了該去長樂宮的時辰了。”

眾人立時噤聲。

給太后請安的時辰不能耽誤,誰也擔不起這個罪責,於是一塊起身,整齊結隊前往長樂宮。

雖然貴人的位置不算靠前,但因為如今高位妃嬪不多,又有封號在身,她也算是拔尖兒的。同期進宮的新人都是第一次正式來跟太后磕頭請安,均是面露緊張。

姜嫻暗暗購買【暗香浮動】。

她不知道太后喜歡什麼樣的味兒,就使點盤外招吧!

結果章賢妃又多看了她好幾眼,暗忖:顧貴人今兒怎麼聞上去又有一股火鍋味?這也能去長樂宮請安嗎?但其他宮妃沒提出來,她也懶得出言提點。

太后沒多為難,統一地賞了衣料後,便叫了起。

姜嫻跟着磕頭謝恩。

在建章宮還能得個座兒,在長樂宮就得老實站着了。

皇后倒是有座位,只是她也不真的坐下,而是候在太后身旁,擺足媳婦老實聽訓的姿態。

“入了宮就是皇家的人,行事要有分寸,萬不能整日拈酸吃醋,該多想想如何為皇上綿延子嗣才是。”她統一敲打了眾人,接着問:“誰是顧貴人?”

姜嫻出列,再次請安。

殿選時太后覺得這孩子瞅着不錯,特別淡定,萬壽節時她也被《無雙》所驚艷,只是當時燈火太盛,她眼神有點不好,只能看出舞蹈很好,跳舞的人的臉則看不真切。今日再細看,果真瞧出了點東西來。

原本姜嫻的五官眉眼就是極美的,得聖寵後又長開了些,整個人彷彿煥發著溫柔的光,連她瞧了也不禁心生幾分喜歡。嫩綠色的宮裝把皮膚襯得更加雪白,五官稍嫌稚嫩,與宮中之前流傳的妖艷傳言相差甚遠,貴妃比她還要妖艷些。

而這,都是姜嫻化妝修容的成效。

這樣漂亮的人兒,難怪皇上中意。

眾人不知道太后的心理活動,暗暗期待太后能出手教訓一下姜氏,好壓一壓她的氣焰。

“哀家閉門禮佛的時候,對你在昭陽宮發生的事略有耳聞,只是終歸不及聽本人說,貴妃今兒不在,顧貴人可有什麼要跟哀家說的?”

新入宮的宮妃震驚。

看樣子,太后居然還要替她撐腰?多大的臉面啊?

“回太后的話:當日臣妾和貴妃娘娘是有些誤會,事情已了,若說臣妾有什麼想和太后說的,便是想趁着這次來長樂宮拜見太后的機會,感謝太后在殿選當日的賞識。”

說著,姜嫻再次向上首的婦人行大禮。

“皇宮”這個家族式企業里,皇后是後宮的執行總裁,皇帝是說一不二的董事長,那他媽就是這裡的榮譽董事了。家族式企業有個特點,就是你在大老闆身上發現的缺點,往往在二老板身上也能見到,即使乍一眼覺得沒有,處久了也會發現。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這對天家母子的共同點,便是很愛說反話。

皇帝就愛說:朕不生氣,朕不在意,朕聽你的意見,朕隨你來,朕隨便……活像熱戀期的作精女友,但凡信了半句,等着的就是他的記仇小本本,給你狂扣一百分。

拿這套公式來套給太后,剛才那問句就純屬陷阱了。

等於作精問你:我是不是很作?你可以說真話,我保證不生氣。

兩者屬於純正的試探。

可刪減為:我是不是很作?你說真話,我保證生氣。

於是在聽到太后的問話後,姜嫻眼中精光微閃,輕巧繞過雷區,還表了一下忠心,言語間擺足對太后的恭敬。

在殿選時,和姜嫻一起出列的全被賜花離宮。

只有她留了下來,因此宮中知道這一段的人不多,沒想到姜氏當初還被太后誇獎過,怕是太后老眼昏花,眼神不好使了!

聽完她回話,太后露出滿意之色:“哀家年事已高,對後宮諸事聽過便算,還得皇后多操心些。”

皇后忙應聲。

姜嫻一聽,又知自己做對了。

太后問的是對昭陽宮一事的細節,她回話時卻對該事一筆帶過,若然太后真對這事不了解且感興趣,必會不悅或者追問,讓她大膽的說,她再回話。

看樣子太后不僅不感興趣,而且對該事的細節說不定了解得比她還多。今日一提,只是來試探試探她。

果然,太后接著說:“聽說顧貴人在當日挨了凍,方才太醫剛到長樂宮為哀家診平安脈,想必還沒走遠,將他叫回來替顧貴人好生診脈,看看有沒有落下病根。”

姜嫻再次謝恩。

太后口中的馮太醫也很快回到了長樂宮。

倒不是因為單純沒走遠。

馮太醫為太后診完平安脈後,檀嬤嬤就請馮大人慢點兒走,待會興許還有用得着的地方。馮太醫一秒聽懂,那還走什麼?假裝走掉得了。

等到馮太醫回來,仔細地給姜嫻診了脈,得出極為健康的診斷後,太后的臉色再次緩和:

謝徹先是皇帝,其次才是她的兒子。

如無必要,她不想逆兒子的意。

姜嫻能生,這是她希望見到的結果。

太后摘下自己的紅瑪瑙手串,戴到姜嫻的手上,輕輕拍了拍:“沒落下病根就好,那麼年輕的姑娘,不該遭這種罪。”

眾妃見狀,知道去西天請如來太后的計劃是泡湯了。

姜嫻正得寵,太后看在皇上的份上,也會給姜嫻兩分薄面。

竟讓她又得了東西走,多氣人吶。

今日請安的事,不一會兒就傳到了皇帝耳中。

聽到請馮太醫時,皇帝不禁也跟着傷感起來,眉間沉了郁色。

子嗣的事,是壓在他心頭上的重石。

說句誇張的,現在只要有妃嬪懷上龍種,哪怕在懷孕期間指着皇帝的鼻子罵,他也捏着鼻子忍了——等孩子生下來再處死。

就是沒一個懷上的!

端親王至今不成婚,其中一個原因便是不敢在皇帝前頭生下兒子,怕讓兩人本就緊張的天家兄弟關係生變。

“如果嫻兒有喜,想必能生下一個和她一樣健康的皇子吧。”

皇帝出神道。

梁遇寅垂首立於陰影處,不敢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