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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定此事後,李獻立即令人尋來了洛陽宮城內,負責監修奉仙宮的幾名道人。

這些道人們皆有官職在身,平日負責奉仙宮的修建布局風水事宜,為首者被稱為洞玄法師,在洛陽城中信眾頗多,很有聲望。

洞玄幾人自李獻處離開後,即令人於城中開了祭壇,宣告四下,要行祭天之舉。

此祭,是以活人為祭。

……

洪災出現之前,李獻即奉旨清查洛陽城中與徐正業勾結者,為得到詳具的內應名單,李獻自被俘的徐氏亂兵中,帶走了五百名昔日在徐正業麾下有職位的武將,押至洛陽審問。

洛陽城中大致的內應名單李獻已經拿到,如今也已抓捕了不少有嫌疑者,只需順藤摸瓜,便可揪出餘下同黨。

這“同黨”二字,不只是表面意思。

除了從徐正業的心腹俘兵口中撬出來的名單之外,李獻手中還握有另一份名單在——那是此次自京師前來傳旨的內侍,暗下交給他的。

其上姓氏與他審訊所得多有重合,但也有很多人並不在其中。

聖冊帝的用意已十分明顯,既然要動手,便要一舉徹底拔除那些名為異己的利刺——不管他們究竟有無參與到徐正業之事當中。

或者說,徹查徐正業同謀之說,從一開始便只是一個名目而已。

而此次“清查”的範圍,也絕不只在洛陽之地,女帝注視之處,乃是整個中原之地的士族,尤其是那個最為煊赫的姓氏,那個足以撕開利益緊密相連的四大士族的大姓。

故而,接下來要對付哪些人,要如何做,李獻心中已經再清楚不過。

他已不需要再去審問那些俘虜。

不過,他很快發現,這些原本已無用的俘虜,卻還另有用武之地。

殺徐軍俘虜祭天,是李獻和部分洛陽官員商議之後的決定。

主持此次祭天儀式的洞玄道人宣稱,此次洪水災害,大水沖毀奉仙宮,皆因徐正業之行罪大惡極,罪孽深重,以致觸怒上天,而天怒難消,怒在徐賊餘孽遲遲未除!

他們以平息天怒之名,將兩百名俘虜押上祭壇斬首。

鮮血順着祭壇符文痕隙流淌涌下,混入雨水中,染紅了洛陽城中數條街道。

此舉無疑是血腥的,而正因它足夠血腥,得以震懾各處民眾,一時果然成功彈壓下了那些對女帝不利的謠言。

為坐實此說,他們對外聲稱,接下來每日皆會獻上兩百名俘虜祭天,直到平息天怒為止。

李獻等人此舉固然血腥,卻算不上擅開先例,大盛自建朝來,雖甚少有活人祭祀之舉,但殺俘祭祀,卻歷來有例可循。

洛陽城中雖有許多文人指責此事,但也只能從道德風氣層面譴責一二。

城中那些士族們則已焦躁不安,李獻此舉,除了扭轉輿論,顯然也是衝著他們來的!

今日可殺戰俘,明日便可殺同為徐正業餘黨的他們祭天!

眾士族族人憤怒卻又不安,而洛陽城內外有玄策軍層層把守鎮壓,又因水災成患,各要道多被沖毀,他們族中多文人婦孺,縱想要及時逃離洛陽卻也不能。

如此天災與人禍並行之下,他們已成困獸,現下唯一的自救之法,或許便是向滎陽鄭氏求救了!

於是,他們決定遣可信之人,暗中送一封信前去滎陽。

……

李獻也令麾下千名親兵,在兩名洛陽官員的陪同下,冒雨出了洛陽,趕去了汴州。

他們未入汴州城,而是直接去了在汴州城外地勢較高處紮營的大軍營中。

得知主帥肖旻不在營中,為首的那名武將和兩名洛陽官員,即令營中迅速清點徐軍戰俘,要將他們全部押往洛陽。

營中幾名將軍前去與他們交談詢問此事,他們態度強硬,只稱是奉李獻將軍之意,事關重大,不得耽誤。

此刻雨勢稍小,不遠處一群腳上鎖着鎖鏈的戰俘正冒雨往麻袋裡填裝沙土,李獻麾下的那名武將立時示意手下,將那些戰俘驅趕過來,取了麻繩,當即就要將他們清點串綁起來,似同對待牲畜。

洛陽城中剩下的戰俘已“支撐”不了兩日,他們需要儘快將這些戰俘帶回去交差。

“如今營中戰俘足有六萬餘,要全部清點完畢,至少需要一整日。”白校尉皺眉正色道:“且此事非同小可,還須等主帥歸營後,與幾位大人當面商榷後方能交接這些戰俘。”

那武將冷笑一聲,手按在腰側刀鞘上,厲聲道:“事關祭天大儀,關乎國運,若有絲毫耽擱閃失,非但我等難辭其咎,你們只怕也同樣擔待不起!”

此言出,一旁那些正被綁起的戰俘皆神情驚駭。

祭天?

所以,昨日聽到的傳言是真的?

洛陽城中殺了那些人還不夠,竟要將他們全部押去祭天嗎?!

“你們……你們幹什麼?”

“放開我!”

他們身為戰俘,自然不可能得到優待,這些時日在營中做着最苦最累的差事,吃着最差最少的食物,但他們知道自己的身份處境,只要能活下去就可以。

且身為戰俘雖苦,好在那位寧遠將軍發過話,故而營中至少不曾有凌虐戰俘之事發生,所以他們從未想過反抗。

當初他們願降,不外乎就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可此刻,這些人要押他們去祭天,性命遭到威脅的恐懼之下,便開始有人掙扎反抗起來。

一名瘦弱的戰俘從隊伍中踉蹌奔撲出去,慌亂喊道:“白校尉,我們不想去洛陽!寧遠將軍和肖主帥親口說過,降者不殺,你們不能——”

隨着一支箭矢刺穿他的心口,他的聲音突然戛然而止,撲倒在泥水中。

端着弓弩的,正是那名李獻部下武將。

他聲音寒厲:“膽敢反抗者,本將軍不介意將你們就地斬殺祭天!”

看着那趴倒在泥水中,身形微微抽搐,口中不停湧出鮮血的同伴,一名身形魁梧的俘虜見狀悲怒難當:“順子又不曾反抗傷人!他只是膽小而已!”

他猛地轉頭,看向那射殺了同伴的武將,雙拳攥起,一把掙斷麻繩:“你們出爾反爾欺人太甚!”

“左右都是個死,與其窩窩囊囊變成豬羊牲畜一樣的祭品,老子何不殺出去!”

從被徐軍強征,到戰敗成為俘虜,這一路他們何曾有過選擇……本以為這一切終於休止了,誰知眼下竟還要不明不白被當成祭品殺掉!

這究竟是什麼吃人的世道!

男人眼睛通紅:“老子今日就跟你們拼了!”

他很有些身手力氣,空手奪下了一名士兵手中的刀。

而他在這群戰俘中應是有些威望在的,見他此舉,他身後戰俘立即跟從而上。

“都住手!速速控制住他們!”白校尉快聲道。

“豬羊牲畜?”那名武將見狀諷刺道:“未免太過高估了自己,不過是一群不自量力的螻蟻而已。”

他說話間,示意身後披着盔甲的手下上前:“膽敢反抗,一個不留!事後將他們的人頭清點完畢,一顆不少地帶回洛陽!”

“是!”

見那為首的魁梧男子滿眼恨意,舉刀向自己奔來,他眯着眼睛,再次端起了手中的弓弩,瞄準那男子。

“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