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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汴河都渡不了,徐大將軍還想去洛陽嗎?”

雙方交攻間,那少女左右另率兩隻戰船攻近,穩穩噹噹地立在船頭,開口問他。

徐正業惱恨至極,只見漸亮的晨光中,那少女說話間,已再次挽弓,“旁若無人”地瞄準了他。

她挽弓的姿態甚是從容利落,眸光聚斂,下頜微抬起,落在徐正業眼中,是別樣的挑釁。

天真可笑,當他是死的靶子嗎!

隨着手指倏地松放,她手中三箭齊發,皆刺破晨光,朝着他襲來。

徐正業揮起手中長槍,舞動間,將那三支箭悉數擋落。

攻勢落空,對方卻未曾流露出失望或着惱,而是以居高臨下之姿,兩分讚許地點頭:“嗯,還不錯。”

徐正業咬牙,她算是個什麼東西!

“那便再來。”常歲寧自己未再動手,而是抬手,示意左右弓弩手:“放箭。”

徐正業已令人豎起盾牌,正要指揮左右向常歲寧攻去時,只聽得一道哭喊聲朝自己撲近。

“主公!不好了!”

一名文士幕僚拚死逃來此處,指着前方的船:“……主公,他們,他們上船攻過來了!已要攻至此處了!”

前方近二十艘船,已被對方控制了!

徐正業聞言轉頭看去,驚怒難當,他那些負責指揮調動的部下呢?都死光了嗎!

而後,他猛地看向前方,盯着那船頭的少女。

所以,這賤人故作挑釁,是在刻意轉移他的視線!

他忽地抓過一旁的馬槊。

馬槊形如長矛,槊身卻遠長過長矛,槊鋒似短刀,殺傷力與衝擊力極強。

他驀地發力,長槊離手飛出,呼嘯着刺向常歲寧。

“寧遠將軍,當心!”

不遠處的船上,趕來相助的胡粼,立時拋出手中長槍,試圖阻落那襲向常歲寧的馬槊。

他槍法也屬上乘,反應也足夠快,槍頭果然擊中槊身,然而卻被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彈撞開,掉落水中。

胡粼立時面色大變,他早就聽聞過徐正業擅用馬槊,此槊這般衝擊力,足以將人生生刺穿!

那槊鋒銳利冰冷,閃着寒光,在向少女逼近。

一切只發生在瞬息之間。

元祥已然撲上前,擋在常歲寧面前,揮刀便要去擋那長槊。

下一瞬,卻覺一隻手按在了他的肩頭,壓低了他的身形。

常歲寧借力提身,騰空而起,旋身出腿,自下往上挑高那長槊,先卸下其衝力,再以快力踢轉方向。

風聲呼嘯,元祥眼睜睜看着那支殺氣騰騰的長槊在少女腳下幾個來回間,已被化解了攻勢,一時愕然。

末了,她忽而抬手抓握住,手持那桿沉重而長度足有兩個她高且還不止的馬槊,落回站定之際,“叮”地一聲刺入腳下船板半寸,看向對面的徐正業。

根本未能看清她方才招式的胡粼不由驚住。

徐正業猛地攥拳,眼底亦有驚色。

這初出茅廬的小女娘,身手竟是這般詭異!

“放箭!”

“將其射殺!”他震聲道:“……以其首級,祭枉死將士!”

隨着其聲落,密密長箭如雨,自兩面齊發。

混亂間,一支未來得及被擋落的長箭,擦着常歲寧的臉頰飛過。

“撲通!”

見她落水,胡粼急聲喊:“寧遠將軍!”

徐正業眼中恨色未減:“死要見屍!”

“快……!”

見胡粼急着使人應對,薺菜一把薅住他。

胡粼焦急不已,他方才沒能看清常歲寧是否中箭,如是受傷落水,那就危險了!

“胡刺史莫慌!”四下打鬥嘶喊聲震耳,薺菜大聲道:“這整條汴水裡的魚,縱是修鍊成精了,也不見得有我們將軍的水性好!莫慌!”

操練時,她們都是親眼見識過的!

胡粼被她強行安撫些許。

後方,肖旻作為主帥,持刀站在樓船之上,代替常歲寧先前的位置,指揮着全局。

鼓點聲仍未停歇,摧得天邊雲層破裂,擠出了第一道刺目的天光。

朝陽開始升起。

此前夜色濃重,徐正業大軍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他們分辨不清對方究竟有多少兵力,在未知中感到惶然與恐懼。

但此刻天色徹底放亮,寓意着希望的朝陽升起,卻未能給他們帶來絲毫希望。

他們終於能看清全局了,卻也因此陷入了更大的恐慌之中。

一名握着長槍守在船欄邊的徐軍於心驚膽戰之間,忽見面前被染紅的河水裡,陡然鑽出了一道身影。

他急忙拿槍去刺!

長槍卻被對方反手握住。

常歲寧躍身而起之際,未傷他性命,只奪過他手中長槍,順勢將人掀落水中。

她提着那桿長槍,挑開舉刀攻來的一名士兵。

很快,這艘船的左右兩側皆有她的人跟着攀上來,包括元祥。

他們很快將這艘船控制住,常歲寧有言在先,不可濫殺,因此船上的徐軍大多被迫丟了兵器,被暫時控制了起來。

常歲寧挑了擅水性者兩百人,負責此次從水下襲擊,與水上的同伴相互配合,攻佔徐軍的戰船。

“……將軍,未在此艘船上發現徐正業!”

常歲寧便看向左右,這徐賊警惕性頗高,大約是料到她落水之舉有詐,於是從這艘船上提早撤離了。

但無妨,她的人並不只攀上了這一艘船。

常歲寧隨手撿起腳邊的一把長刀,揮刀斬斷了這艘船的旗杆,旗杆斷裂,那面綉有“徐”字的軍旗轟然垂落。

她踩過那面旗,帶着元祥等人跨上了另一艘船。

正面戰局現由肖旻指揮,側面有胡粼在,她此時只有一件事要做,那便是擒殺徐正業。

殺了徐正業這賊首中的賊首,這場殺戮才能儘快止熄。

她此次將戰場選在此處,而非江都,便是不想再殺第二場了。

今次,徐正業必須要死。

只有他死,才不會再有人因這面野心勃勃的“徐”字旗,而被迫繼續流血送命。

“……主公,主公,大勢已去,咱們退走吧!”

那名文士跟着徐正業退到一艘樓船內,跪下叩首哭求。

“……你說什麼?!”

徐正業拿刀指向他,眼中戾色翻湧,哪裡還有半分平日里的世家涵養之氣。

大勢已去?!

讓他退去?!

他今次若敗退,威望必然盡折,他籌謀了這麼多年,費盡心思走到此處,好不容易才有今時之勢……難道短短一夜之間,便要盡數折損在這汴水之上嗎!

他怎麼可能甘心退去!

“主公!”幕僚將頭再次叩下,懇求勸說道:“……須留得青山啊!”

緊跟而至的兩名負傷的武將也拄着刀齊齊跪下,面色皆慘白灰敗。

此一敗,在他們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就在昨日,他們還抱着必勝之心,設想着拿下汴州後,要做些什麼,要如何瓜分這座繁榮富庶的汴州城。

但誰知短短一夜,局面竟成了眼下這般!

“主公……”

“一時成敗,算不得什麼……此次非是主公不敵,說到底,皆因中了那肖旻的詭計而已!”

“肖旻……?”徐正業自唇角溢出一聲諷刺的笑音:“不,不是他。”

他向來秉承知己知彼之道,肖旻既身居主帥之位,他自也下了苦功夫去深挖了解了此人。

這肖旻謹慎中庸,做事中規中矩,絕想不出此等冒險的詭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