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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本武彥此一行倭軍隊伍的蹤跡去向,要從他們從潤州敗退開始說起。

彼時他們受驚潰退間,恰遇海上大風,忙於逃命,無暇顧及太多,便順着北風往西南方海域逃去。

潤州敗軍退去後,常歲寧即令人清查他們的蹤跡,最終只查到他們歸回了倭國,至於石本武彥這一支的蹤跡為何會被遺漏,卻並不能怪常歲寧部下及西南沿海各州水師辦事不力——

須知,從春時,常歲寧領下抗倭大元帥之職後,即聯合沿海各州整肅海防,演練軍事,但往西南方向去,此事卻在越州遇阻。

越州不願聽從常歲寧的安排,數次推搪敷衍,始終未對常歲寧開放越州海域。

一則,他們認為倭軍意在戰後虛弱的江都,根本打不到他們並不富庶的越州來,越州沒有必要摻和折騰此事。

二來,越王李肅顯然有自己的算計在,他聽從了麾下謀士的安排,未曾理會常歲寧的提議,卻自行借抵禦倭寇之名,以此徵兵買馬,藉此蓄勢,並廣招賢才。

而不巧的是,石本武彥率領余部,順風逃竄間,進入東海海域後,很快便盯上了越州。

與越州相隔不遠的蘇州水師得潤州、及常歲寧部下示警,在海上探查倭軍蹤跡時,也曾再三向越州詢問此事,但越州仍不以為意,只稱未曾見到倭軍蹤跡。

越州水師看着平靜的汪洋,嗤之以鼻,聽聞那常歲寧不知使了什麼手段在江都大挫倭軍,這些倭人自顧不暇,這個時候怎麼可能往越州來?

而此刻,他們的主公李肅,正與他搜羅來的一百多個謀士,關起門來密謀造反之事,忙着呢。

由此便可知,李肅滿心撲在自己的大業之上,根本沒花多少心思在海事上面。

於是,石本武彥很快便驚喜地發現,越州海防的薄弱程度,很是喜人。

彼時石本武彥已和後方失去聯絡,海上消息延遲,他尚不知藤原麻呂於江都大敗退去的消息。

他與藤原麻呂很不對付,但他私心裡,在一定程度上,卻是很認可藤原麻呂的能力。

藤原麻呂率七萬大軍攻襲江都,豈有攻不下的道理?

反倒是他,被迫聽從藤原麻呂的安排,來打潤州,本就憋了一肚子氣,又遇到那什麼太湖水師假扮玄策軍,此刻回過神來,實在覺得晦氣。

他決不能就這麼灰溜溜地回去,頂着打了敗仗的名聲,和藤原麻呂會合。

他趁風來到此地,定是神明的指引和恩賜!

於是,石本武彥打算偷偷攻下越州,找回顏面,驚艷所有人。

他已經仔細合計過了,待他拿下越州,藤原麻呂必然已經在江都登陸,到時大盛沿海各州必將大亂……勇敢的士兵,先享受勝利的果實!

一個無風的夜裡,石本武彥忽然發起了奇襲。

毫無防備的越州水師,幾乎沒有任何抵禦之力。

誰也沒料到,倭軍竟在越州上岸了。

越王李肅大驚,連忙以全部兵力抵擋——他怎麼也想不到,為造反準備的兵力,竟然在這個時候用上了!

但他的很多兵卒,都是剛徵召而來的,操練時日尚短,雖在人數上遠遠佔據上風,但卻仍被倭軍囂張的氣焰嚇亂了陣腳。

最終是處於潤州和越州之間的太湖水師,聞訊趕來,大致穩住了局面。

這時,石本武彥終於得知了藤原麻呂敗退的消息。

之後,江南東道節度使劉泱,率軍趕至越州,一同圍剿倭軍。

大亂的倭軍開始四處竄逃,與越州相接的錢塘也受到了滋擾殃及。

聖冊帝龍顏大怒,嚴斥越王李肅驕怠自大,未肯與各州一同整肅海防,險致越州失守。

女帝對越王的異心,不會沒有察覺,而越王此過,便等同是送上門的把柄。

因耳根子太軟,以致行事猶豫不決的越王,值此關頭,因不甘大業未始便束手就擒,在帝王發落之前,乾脆擇日不如撞日,就此起兵反了。

但他被迫選的這個時機顯然不對,甚至很糟糕,江南東道節度使劉泱有備而來,僅用四日,便將他麾下剛被倭軍打亂過的兵馬一舉鎮壓。

但越王在一隊心腹的拚死護衛下,趁亂逃了,如今尚不知所蹤。

從倭軍攻入越州,再到越王造反失敗,這一切來也匆匆,敗也匆匆。

這已是十日前的事,常歲寧彼時正在耽羅附近,故而到今日才知曉這全部經過。

但江都刺史府自是對這一切了如指掌,此刻,聽聞京師對越王府的處置,王岳正在為之後怕不已,幻死之症發作的很徹底。

若是當初他果真跟了越王李肅,此刻不知是怎麼個死法兒。

且這李肅果真不是塊料兒,這反造的,連越州都沒出去……等同還沒出門呢,剛站起身來,就被人拿住了,速戰速決到如此地步,也是世間罕有。

這大約是李肅此生效率最高的一件事了。

可他自己沒能成事不當緊,反倒牽連越州和錢塘百姓,給了倭寇可乘之機,如今朝廷還在越州和錢塘到處搜捕倭軍殘餘。

王岳便是錢塘人士,此刻慶幸自家族人早早遷來了江都之餘,不免也在心中唾罵李肅。

而回想起與自家主公初見那日,主公便已斷言越王不可能成事,王岳忍不住感慨道:“大人實在慧目如炬,料事如神啊……”

又向身側好友表達感激:“是觀臨救我一命。”

此刻天色已暗下,外書房裡掌了燈,姚冉等人都已離去,王岳也已做完了手上之事,故而才有空閑與駱觀臨說這些“體己話”:“……觀臨非但救我,又將如此主公引薦於我,實是我命中貴人。”

駱觀臨整理着手邊公務,不時敷衍兩聲。

直到聽王岳惋惜道:“可惜你志不在此,你我註定不能久伴,三年之後便要分別……”

王岳說著,忽而一頓,看向好友,琢磨着道:“你應是今年春時,投到大人麾下的吧?而現如今年關已近……”

王岳陡然更加惋惜起來:“如此說來,豈非只剩下兩年餘一月的時間了?”

駱觀臨也莫名心中一驚——怎麼這麼快?

王岳嘆息幾句,只覺與好友分別之期不遠矣,看來,薅好友羊毛之事,要更抓緊些才行了。

王岳很喜歡與駱觀臨探討公事,每日將求學之心寫在臉上。

離開外書房的路上,王岳又問起駱觀臨對靺鞨之事的看法。

約二十日前,處於大盛最東北部的靺鞨,忽然起兵了。

靺鞨起兵的動機,與石本武彥攻襲越州,略有相通之處——

靺鞨黑水部的首領,探聽到了東羅新王金憲英,欲出兵伐盛之事。

靺鞨粟末部,與東羅國境之間,只隔着一座以鴨綠江為界的安東都護府。

靺鞨一族,以漁獵游牧為生,也有小部分耕地,但地處苦寒之處,和大多數異族一樣,他們也嚮往着大盛豐茂廣闊的內陸疆域,多年來屢有侵擾犯境之舉。

趁大盛東北部兵力悉數用於提防東羅之際,靺鞨各部首領集結兵力,跨過遼水,以極彪悍姿態,一舉攻佔下了營州。

安東都護府分出一半兵力剿之,卻屢敗無果。

靺鞨據下營州,未再急着前進,而是等待東羅興兵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