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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上的袁亞跟陳末是一種類型的中年男子,都是冬天會穿磨掉皮的皮夾克,夏天穿着老頭汗衫大褲衩,不怎麼修邊幅的人。

發量不多,明顯有禿的趨勢,肚子微微有些發福,整個人用網絡人設來說叫做“糙漢子”。

現在間隔時間不長,可再過一些年頭呢,等鮑惠的記憶變得模湖了。

她被解救之後坐在這間審訊室里,是否還能夠這麼痛快的辨認出那個“陳末”到底是誰?

如果不能……

陳末跟柳遠明的確是朋友,當初張青衫第一次來市局自報家門的時候,陳末都看在柳遠明的份上對他親近了不少。

到時候陳末那真是黃泥巴掉進了褲襠里,有一萬張嘴都說不清了。

沉珂想着,抬起頭來,朝着監控的方向看了過去,目光幽深。

在監控室里陳末被她看得心頭一跳,咬牙切齒地看向了另外一個審訊室,柳遠明靜靜地坐在那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誰也別攔着我,我要去把那狗賊的腦殼擰掉。”

齊桓同趙小萌都沒有接話。

陳末心想,要是沉珂在這裡,大約會說,“人不攔你,刑法攔你。”

“這個人叫袁亞,並不是警察。柳遠明在欺騙你。”

沉珂從鮑惠面前抽走了自己的手機,直言了真相。

鮑惠勐地一抬頭,她瞬間明白了過來,她臉上的表情很複雜,像是在憤怒又像是在懊悔,還像是在嘲笑自己的愚蠢。

“柳遠明連村長都不是,算什麼一手遮天的大人物?如果他當真能把手伸到警務系統里來,那麼他就不會叫袁亞來冒充警察。”

“你在他那裡看到的都是假象,是他為了控制你而故意演的戲。”

“鮑惠,你要相信這個世上還有正義。還有人這三年多一直不間斷的在找你。假警察把你塞回了地下室,而真警察會像我一樣,朝你伸出手,將你從噩夢中拉出來。”

鮑惠怔怔的看着沉珂,突然抱住她,大哭起來。

沉珂沒有動,鮑惠需要去心理干預。柳遠明摧毀了她對這個世界的信任,她的人逃出來了,可是她的靈魂還在那個暗無天日的深淵裡。

等從審訊室出來的時候,沉珂的腰部已經濕透了。

走廊上嘈雜得很,一對中年夫婦紅着眼睛着急的沖了過來,死死地抓着齊桓,見門打開。

那個中年女人勐地朝着屋子裡沖了進去,“惠惠,惠惠,別怕,媽媽來了!”

沉珂沒有回頭,身後的哭聲一片。

“媽媽,我……我……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們了!”

“媽媽,他們都考上大學了對不對?他們都長大了,只有我一個人被拉下了,我……我……還有子涵,還有子涵……”

特桉組眾人臉色都不太好,趙小萌更是已經在一邊偷偷擦眼淚。

鮑惠的爸爸站在門口一動不動的,腳不敢邁進去一步。

“謝謝”,他擦了擦眼睛,聲音乾澀無比。

沉珂點了點頭,什麼也沒有說,推開了旁邊審訊室的門。

鮑惠的爸爸瞧見裡頭坐着人,突然像是瘋了一般從身後抽出了一把刀,勐地就要衝進去。

站在沉珂旁邊的黎淵見狀,一把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將那把刀奪了下來,“去看你女兒吧,她剛剛回來,你就想要進去嗎?”

鮑爸爸一個踉蹌,蹲在地上捂着臉,壓抑的哭了起來。

沉珂看了他一眼,同黎淵朝着柳遠明所在的審訊室走了進去。

“姓名?”

柳遠明沒有回答,卻是一直着門口。

門已經關上了,看不見外面的情形,審訊室隔音也很好,一點兒也聽不到鮑惠父親的哭聲。

“姓名?”沉珂再重複了一遍。

“柳遠明。”柳遠明收回了視線,看向了沉珂。

“你為什麼不殺鮑惠?”沉珂問道。

柳遠明微微有些詫異,他苦笑出聲,“我以為你會問為什麼不做好人了,明明我當上記者的第一天,就在心中暗暗的發誓,要將自己這一輩子都奉獻給公平正義還有真相。”

“幫助弱勢群體,懲奸除惡,像是武俠劇里的大俠一樣,這是我做夢都想要成為的人。”

“我已經實現了自己的夢想了,又親手毀掉了它。”

“你不問為什麼嗎?”

沉珂靜靜地看着柳遠明,他過去的確是做過很多令人回想起來,都要豎起大拇指的事情。

那些事情,你如果沒有一點理想與信念是絕對做不下去的。

世界變化得很快,夢想會被嘲笑,信念被罵成死腦筋,彷彿一切賺不到金錢的事情都變得毫無意義,沒有價值。

可這個世界的進步與變革,是都需要夢想與信念的。

“這個問題,你應該自己問自己。為什麼不殺鮑惠?三年前的五月份,南江都市報有一則報道,是關於南江明然塑料廠排污治理的。”

“去年夏天的時候,明然塑料廠排污河下游居民舉報河水污染,塑料廠被關停整改。這件事在南江本地新聞里還佔據過一段時間頭版頭條,我記得很清楚。”

“你早就發現了這個問題,卻沒有繼續報道。鮑惠當時在那個小巷子,就是撞見了塑料廠廠長向你行賄,一個很大的運動手提包,裡面全都是現金。”

沉珂說著,打開自己的手機,打開了一枝花後來發到她手機上的文檔,裡頭有袁亞賬戶的大額動賬信息。

“你利用自己敏銳的視角,還有做調查記者這麼多年的資源。專門調查負面內容,然後對人進行敲詐勒索。給錢之後,後續內容就不會見報。或者是高高舉起,輕輕落下。”

“拿到錢財之後,你就會交給代理人袁亞。你看這一條,在鮑惠失蹤後的第二天,袁亞的銀行賬戶多了一大筆的入賬。”

“需要我給你一條條的背出來,你在報社刊登預警報道時取的標題嗎?”

坐在旁邊的黎淵已經麻木了,沉珂開始在車上讓他充當播報員,播報動賬信息前一周內南江都市報柳遠明主編的相關版面報道,就是用在這個時候吧。

他念完了一個沒有記住,沉珂卻能夠完全背出來。

這大概就是上完一節課,學渣問學了啥?學霸說都會了。

柳遠明一臉震驚,他張了張嘴,隨即整個人頹唐了下去,“你不知道,一分錢難死英雄漢。你不知道,沒有錢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孩子死去,是怎樣的心情。”

“被人廢掉一條腿不會擊垮我,就算是把我殺死,我也為自己感到驕傲。可是我的孩子呢?我拯救了很多別人的孩子,可是沒有人拯救我的孩子……”

“他的每一個生日願望都是爸爸帶他去遊樂園,可是直到他死,我也沒有帶他去過。”

“柳遠明,在那天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