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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疑了片刻,趙爾笙終於還是坐了下來。

初夏的風輕輕吹過,未名湖捲起陣陣漣漪,耿朝忠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突然苦笑了一聲道:

“吹皺一池春水,干卿底事,有些事,本來不該讓你這個小姑娘知道的,可你已經知道了,再瞞下去,恐怕事情會越來越多。”

也許是美麗的湖光山色感染了趙爾笙,又或許是耿朝忠輕鬆自如的表情所致,趙爾笙僵硬的身子一下子鬆弛下來,她看了看耿朝忠稜角分明的側臉,終於試探着開了口:

“你是為政府做事的?”

“是,”耿朝忠很肯定的回答了她的提問,“我從南京來,原計劃是到北平執行一個秘密任務,但是沒想到出了意外,我的戰友幾乎全都死了,我也與南京斷了聯繫,不得已,只好臨時找個身份安頓下來。”

“死了........“

趙爾笙打了一個寒顫,在她衣食無憂的生活中,死這個字似乎是一個遙遠的字眼,即使北平城外炮聲隆隆,她也從不曾見過哪怕一個死人。

而現在,眼前的這個男人竟然如此輕描淡寫的說出了這兩個字。

“沒錯,死了,”而身邊的這個男人還在強調着這一點,“二十六個精壯漢子,有的還不到二十歲,或許比你還小一點,全都死在了日本人的手裡。”

趙爾笙的身子又抖了抖,不過,當知道耿朝忠是為政府做事的時候,她已經沒有那麼害怕了,她看了一眼耿朝忠,又問道:

“那你去日本領事館附近,是為了執行任務嗎?”

“是,”耿朝忠再次肯定,“不過具體是什麼,你沒必要知道,你只要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國家,這點就夠了。”

“好,那我不問了,”趙爾笙的表情越來越鎮定,語氣也越來越平穩,“我還想知道,你會在這裡呆多久?”

“呆多久?”耿朝忠的表情也似乎有點茫然,“也許一年,也許兩年,也許一輩子,當然,更可能的是,明天你就再也見不到我。”

趙爾笙沒有再問,她抱着膝蓋靜靜的看着眼前的湖水,水裡小小的漩渦不停的旋轉着,看着看着,她的腦袋突然暈了起來,那漩渦似乎有着很深的引力,想要把她吸入其中。

“別盯着湖水看,越看越暈,”耿朝忠在旁邊好心的提示了一句,“這還只是湖水,如果你盯着大海看,不一會兒你就想跳下去。”

“那你是湖水呢,還是大海?”小姑娘閉上了眼睛,問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我是個爛泥潭!”耿朝忠哈哈大笑起來。

不過他的心中卻多了幾分警惕,對這種情竇初開的小姑娘,自己可不能感情用事,萬一惹上麻煩,那可真是甩都甩不脫。

聽到耿朝忠的這句話,趙爾笙也笑了起來,她輕拂了一把額前的劉海,假裝不經意的看了一下耿朝忠的眼睛,這才低聲道:“你是特務吧?”

“沒錯,我就是你們眼中那種神憎鬼厭的特務,不過我不是日本人的特務,我是中國人的特務。”耿朝忠笑道。

“特務......”趙爾笙嘴裡琢磨着這兩個字的意味,過了好久才又開口道:

“那你會不會武功,就像俠客小說里寫的那樣,可以飛來飛去的那種?”

“............”

“那你一定會開槍了?”趙爾笙又問。

耿朝忠點點頭,頓了一下又開口道:“你怎麼知道我會武功?其實我手無縛雞之力的。”

“不,你一定很厲害,你騎車帶我的時候,腳稍微一用力,車子就躥出了那麼老遠。”趙爾笙伸出手比划了一個老遠老遠的距離。

耿朝忠啞然失笑,這小姑娘真是溫室里的花朵,隨便一個人用力蹬一下自行車,不都能跑出老遠?

“特務是不是都像你這樣,又聰明又厲害,既會武功,又會教書認字這種?”趙爾笙又問。

“不,”耿朝忠搖頭,“不是每個特務都很聰明,也有那種很傻的特務,不過這種特務一般都活不長。”

“那你做這個有多久了?”

“這個,”耿朝忠有點遲疑,不過還是開口道,“也算有年頭了吧!”

“那你應該很厲害,”趙爾笙很肯定的點了點頭,“要不你以後給我做保鏢吧!我偷聽到我爸和我媽說話,他說日本人前段時間在北平綁架了很多官紳的家***迫他們為日本人做事,所以他才天天來接我。”

“那你還敢坐我車回家,難道你就不怕碰到日本人?”耿朝忠有點吃驚。

“我不是忘了嘛!”趙爾笙大大咧咧的說了一聲,“再說了,我也不想讓我爸媽擔心,我知道他們是為了我的安全,才讓我上的燕京大學。他說,燕京大學是美國人開的,日本人不敢搗亂,換了別的學校,日本人說不定就闖到學校里抓人了。”

“你爸想的真是周全。”耿朝忠不由得點了點頭。

趙可楨為了自己的女兒,確實是操碎了心,他想的沒錯,日本人確實很忌憚美國人,把女兒送到燕京大學念書,確實是一個最好的選擇。

“其實家裡的事情我都知道,”趙爾笙長長的睫毛下似乎有了點淡淡的憂愁,“日本人去我家找了我爸好幾趟了,前些日子,還有一個人去我家,給我爸送了很多錢,不過被我爸推出去了。”

耿朝忠明白,那個人應該就是死在六國飯店的張敬堯,此人攜帶巨款,奉命在北平城收買社會各界人士,並且張敬堯以前為北洋政府做事,八成認識趙可楨,他去趙家,一點都不奇怪。

“你經常偷聽你爸?”耿朝忠問道。

“對啊!”說到偷聽父親談話,趙爾笙馬上興奮起來,“我昨天晚上還聽我爸說,北平要換日本公使了,聽說是從青島調過來一個新公使,叫什麼,,,什麼來着,我忘了......”

“小泉敬二!“耿朝忠突然說出四個字。

“對,是小泉,”趙爾笙驚異的看了耿朝忠一眼,“你怎麼知道?”

耿朝忠苦笑一聲。

我怎麼能不知道呢?

純子那可愛嬌俏的模樣浮現在了耿朝忠的腦海,四年過去,那個半大小姑娘,現在也一定長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