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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兄,好久不見。”

北平教育公署裡面,一個人正坐在趙可楨的辦公室裡面。

“好久不見。”趙可楨冷冷的看了面前這人一眼。

此人年近四十,個子不高,臉如圓盤,還留着一道八字鬍,看上去頗為滑稽可笑,但趙可楨看了他卻笑不起來。

因為,此人就是“104”信中出賣自己的“李青山”!

“趙兄之膽略可非常人,剛剛有人刺殺,轉眼間就回到教育公署辦公,李某佩服之至。”眼前的李青山笑容可掬,八字鬍一抖一抖的說道。

“呵呵,何必惺惺作態!”趙可楨冷笑一聲。

李青山搖了搖頭,似乎對趙可楨的態度早有預料,他嘆了口氣道:

“十年前我認識你的時候,以為你只是教育署的一個小小的幹事,我們平輩論交,談政論事,可我怎麼也想不到,你竟然也是組織成員!直到六天前,我偶然中看到你的照片,才意識到,多年的老友,竟然也是共產黨人!”

“呵呵,十年前認識你的時候,我也不知道你的身份,還把你當成了最好的朋友,但是當我知道你身份的時候,你卻已經成了可恥的叛徒!”趙可楨朝地上吐了一口痰。

“趙兄誤會了,”李青山卻毫不在意的笑了笑,“趙兄對我這種態度,看來是對我有不少的誤解了。”

“誤解?六年前北平市委犧牲的六十多名同志可不會這麼想。”趙可楨的眼睛裡流露出深刻的恨意。

“你錯了,”李青山的面容卻嚴肅起來,“那六十餘名同志,不是我出賣的。”

“不是你?”趙可楨像聽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一樣,張開嘴哈哈笑了幾聲。

“真的不是我,”李青山堅定的搖了搖頭,“如果是我的話,我今天何必又要救你?”

“救我?別以為我不知道,為復興社指出我身份的人,也是你!”趙可楨怒極反笑。

“老趙啊,這可不像你,你一向都是那麼冷靜,那麼睿智,怎麼能如此失態呢?再說,我們都是從事地下工作的,就這樣斷言一個人的好與壞,為時過早了點吧?”李青山淡淡的說道。

“哦?這麼說,還是我誤會你了?”趙可楨冷笑了一聲,不過情緒卻平靜了不少。

“是的,你誤會我了,”李青山很肯定的點了點頭,“六年前我的背叛是不得已,早在我之前,已經有人交待出了北平市委的其餘同志,而我,自始至終都沒有背叛。”

“你不覺得你的話很矛盾嗎?”趙可楨說道。

“不矛盾,既然北平市委的消亡已成定局,我再繼續堅持已無意義,倒不如留待有用之身,繼續為理想奮鬥。”李青山說道。

“鬼話連篇。”趙可楨冷笑搖頭。

“你聽我說,”李青山絲毫沒有動怒,“那時國內情勢已經起了變化,常凱申雖然在南方清共,但張大帥卻已經不願意再屠殺我黨同志,並且他看中了我黨的組織能力,願意啟用我黨同志構建東北軍政訓體系,我再三思量,認為這是在東北軍中發展我黨力量的大好機會,所以假意投誠,加入了東北軍。”

“哦?這麼說,你還有功了?”趙可楨依然在冷笑,不過他的話語里卻多少有了一絲鬆動。

“有功不敢說,但我敢說,我自始至終都沒有背叛自己的理想!”李青山的語氣突然激動起來,“你知道東北軍中,有多少是我發展的同志?!你知道這次天津我黨同志被捕,我又從中營救出了多少人?!”

“你救了他們?”趙可楨的眼神里多出幾分迷惑。

“不錯,我指出了你的身份,獲得了復興社天津站站長陳恭樹的信任,他授權我對天津站的同志進行甄別,其中至少有十幾位同志在我的手裡得到了釋放,如果你不信,可以在日後詳細調查。”李青山回答道。

趙可楨沉默了。

過了好久,他才開口道:“如果能用我一個人的性命營救那麼多同志的性命,那我甘之如飴。”

“不,你不會死,”李青山看到趙可楨的態度有所轉變,臉上終於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你的身份特殊,背後有汪填海,加上你在文化界的地位,復興社恐怕短時間內不敢動你,這就給了我營救你的機會。”

趙可楨站了起來,背着手繞地上轉了幾圈——他不是笨蛋,李青山說的話雖然不能保證全部為真,但邏輯上還是合理的。

他抬起頭,又看了面前的李青山一眼,卻發現李青山除了略帶些蒼老,但目光卻一如六年前的堅定。

“李青山,”趙可楨的眼神特別的嚴肅,“如果你真的沒有背叛,為什麼不聯繫黨組織,為什麼不向黨組織彙報?你現在這種私自發展下級組織的行為,難道就是被黨中央允許的嗎?”

“趙老兄,”李青山苦笑了一下,“我在東北,黨中央在上海,聯繫起來談何容易?再說,我已經是眾人眼中的叛徒,不被鋤奸就不錯了,哪裡還敢私自聯絡?這六年來,我曾經幾次派人去上海,但始終找不到黨中央的所在,後來又發生了那麼多的事情,我哪敢貿然聯絡?”

趙可楨沉默,這幾年來,古順章叛變,黨中央撤離上海,各種變故不斷,丟失了組織關係的同志確實不在少數。

“嗯,”趙可楨沉吟了一下,“我聽說,張大帥死後,你深受少帥信任,東北軍的一應軍事政訓工作全部由你負責,恐怕,東北軍的情報網,都已經落在你的手裡了吧?”

“不錯,”李青山點了點頭,“熱河失守後,張少帥流居海外,現在東北軍的情報系統,確實是由我做主。今天救你的人,也是由我安排。”

“呵呵,你現在的勢力不小哪!東北軍幾十萬人,情報和政治保衛工作全由你負責,你的權力,恐怕都不亞於特務處的代江山了!”趙可楨嘲諷道。

“不,我從來沒有爭權奪利的想法,”李青山的表情很嚴肅,“這次我找你來,就是想通過你,和黨組織取得真正的聯繫,把我現在所掌握的地下黨組織,交還到黨中央手裡。”

“為什麼找我?”趙可楨愣了一下。

“別人我不敢找,我雖然知道一些同志的情況,但他們的層級太低了,向上彙報的時候難免出什麼紕漏。而你不同,你在北平地位特殊,一定是受黨中央的直接指揮,再說你我相識多年,我對你的為人也非常了解。”李青山解釋道。

“可我現在已經暴露了。”趙可楨搖頭道。

“無妨,你大可以藉機投靠日本人,在日本人的保護下,南京未必再能動得了你,而我呢,就可以在天津和你建立起直接聯繫,這對以後工作的開展十分有利。”李青山目光深沉。

趙可楨沒有回答,陷入了沉思之中。

如果李青山真的沒有背叛,那他帶來的東西就實在太重要了!

要知道,現在的東北軍佔據河北陝西兩省,勢力極為龐大,如果這個情報網真的能被黨組織所利用,那麼在平津地區,我黨的力量將會得到前所未有的壯大,這是一個天大的功勞!

只是,自己真的能信任李青山嗎?

如果他是想通過自己達成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呢?

李青山卻早已把趙可楨的神色看在眼裡,他看着趙可楨的眼睛,誠懇的說道:

“我知道趙兄一時半會兒還無法相信我,不過沒關係,時間會證明一切,還有,我對少帥有一定的影響力,這次少帥避居海外,也跟我的勸說有關係。因為只要少帥留在中國,那就勢必要參與到圍剿蘇區的戰爭中去,這是少帥和我黨都不樂見的,所以我還是請你相信我的誠意。”

“好,你的情況我會向上面彙報,至於結果如何,就不是我能做主的了。”趙可楨終於點了點頭。

“好,那今天就到這裡,這裡有一個信封,裡面有和我聯繫的方法,還有,北平地區有我們的人,是東北軍離開北平的時候我留下來的,這裡面也有詳細介紹,你盡可以利用他們為你工作。”

李青山從懷裡掏出一個信封,推了過去。

這下,趙可楨真的有點震驚了。

東北軍長期佔領熱河平津一帶,李青山是老地下黨,一定不會放過這機會,趙可楨完全可以料到,李青山留給他的是多麼龐大的力量!

李青山卻只是微微一笑,站起身說道:

“好了,我走了,我只給你留一句話:

知我罪我,其惟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