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車上，陸竽把兩本結婚證裝進包里，想了想，又翻了出來，舉起手機反覆找角度拍了幾張照片。從中選出滿意的，準備發一條朋友圈。

在她發出去之前，江淮寧握住了她的手。陸竽的動作被迫停下來，回看過去，只見他輕輕揚眉，很懂的樣子：「官宣不得發一張牽手照？」

陸竽不禁莞爾：「你從哪裡聽說的？」

江淮寧輕哼一聲，不回答。

陸竽依照他的要求，對着兩人十指相扣的手拍了一張。他的手指修長，像是玉石雕琢而成，掌心寬大，托着一隻小了一號的手。燦烈的陽光穿透擋風玻璃照進來，鑽戒投射出奪目的光芒。

稍後，兩人同時發了條朋友圈，文案和照片一模一樣。

兩人共同的好友很多，紛紛留言祝賀，連許久不冒泡的老同學都被這一消息炸了出來。

黃書涵在陸竽那條朋友圈下瘋狂刷屏。

「啊啊啊啊恭喜寶貝！江淮寧搶我老婆不共戴天！（不是」

「寶貝什麼時候舉辦婚禮？我請假也要去給你當伴娘！」

「新娘捧花記得扔給我，我想接桃花運！」

「嗚嗚嗚嗚嗚嗚嗚太激動了，怎麼比我自己要結婚了還激動，大概就是跟嫁女兒差不多的感覺吧。（對不起夏阿姨冒犯了）」

以前的玩伴李德凱回復黃書涵：「你吵到我的眼睛了。」

黃書涵簡單粗暴地回了個「滾」字。

李德凱只能甘拜下風，刷了一排雙手抱拳的表情符號，後面附上四個字「涵姐威風」。

陸竽這條朋友圈收穫了前所未有的點贊和留言數量，她從上到下一條條瀏覽下來，挨個回復親朋好友的留言。

告訴黃書涵：「不會讓你請假的，我們準備在國慶假期舉辦婚禮。伴娘席位給你留着，捧花就要靠你自己搶了hhhhh」

陸竽回復完所有的留言，半個多小時過去了，她放下手機，抬起頭，發現不是回市裡的路。

她看着把控着方向盤的新晉老公：「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江淮寧把車停在斑馬線前，前面跳了紅燈，他轉過頭來，眉毛上挑，張揚中帶着兩分得意的笑容，亦如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一點沒變。

陸竽在他的注視下不知不覺翹起了嘴角，雖然她自己也不知道有什麼好笑的，就是莫名其妙地想笑。

「別賣關子了。」

「我在想這麼重要的日子，適合故地重遊。」

陸竽微愣，他的意思是……

紅燈倒計時結束，江淮寧目視前方，車子緩緩駛出去：「前面就是曨高，我們之間有很多故事發生在那裡。既然來了，不想去看看嗎？」

那裡是他對她生髮感情的地方，太值得紀念了。

陸竽懵懵地轉頭看向車窗外，沿街的奶茶店、文具店、小吃店等等，早不是當年的樣子，連那家曾經大火的鹵菜店也不在了，不怪她沒認出這是學校附近那條路。

——

門窗緊閉的房間里，窗帘拉上了，一絲光亮也照不進來，黑暗肆無忌憚地蔓延，容易滋生恐怖的噩夢。

窗戶外是萬里無雲的晴空，太陽釋放出灼人的熱度，越發襯得封閉的房間像個密不透風的鐵盒子。

葉姝南蓬頭散發地靠在床頭，唯一的亮光從手機屏幕散發而出，籠着她蒼白憔悴、顴骨凸起的臉。

屏幕上是半個小時前江淮寧發的那條朋友圈。

他宣布了結婚的好消息。

配了三張圖片。一張是白皙纖細的手指捏着兩本鮮紅的結婚證。一張是他和陸竽的結婚證件照，兩人穿着高中時期的校服

。很樸素的款式，勝在兩人顏值高，愣是營造出少年少女青春洋溢的氛圍感。他們在紅色背景布前，肩並着肩，笑得溫暖甜蜜；最後一張是兩隻緊緊交纏的手，一大一小那麼和諧美好，女人手上的鑽戒在陽光的折射下有些刺眼…….

葉姝南不知被屏幕的光晃到眼睛，還是被那枚鑽戒刺激到，閉了閉眼，兩行淚從眼瞼滾出，沿着臉頰淌下，啪嗒啪嗒滴在毛毯上。

手機屏幕自動熄滅，她自虐一般重新摁亮，模糊的視線里映出證件照上江淮寧幸福的笑容。

底下一排共同好友的祝賀詞。

胡勝東：「新婚快樂！百年好合！早生貴子！（他媽的老子要累死了，趕緊滾回來上班，別逼我求你）」

盧宇：「祝99！」

彭垚：「祝白頭偕老！喜糖呢？沒喜糖嗎？」

朱川柏：「靠靠靠，領證了？祝長長久久。伴郎團的位置我先預定一個。」

葉姝南將手機反扣，看不下去了，她覺得不該是這樣的。

她第一次見江淮寧並非在學校里。那是開學前，她去機場接剛回國的表姐，在大廳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眼注意到江淮寧。

他高大挺拔，穿着最簡單的白色T恤黑色長褲，推着行李箱，右肩掛了個黑色書包。面容冷峻，眉眼間藏着化不開的陰鬱，嘴角沒有一絲笑意，與他後來陽光四溢的樣子判若兩人。若不是那張臉一見難忘，她真懷疑自己認錯人了。

她那時盯着他看了很久，他目不斜視，沒有注意到她，彷彿與周圍來來往往的人之間隔着無形的壁壘。

胡勝東和謝檸去接機，他碰到他們也沒有多少笑意，表情寡淡地說了句什麼，隔得遠，她沒有聽到。

後來，他們離開了她的視線，表姐在這時候從出口出來，她只能壓下狂跳的心，將與他的偶遇當作人生當中絕無僅有的一次邂逅。

可她沒有想到，老天像是聽見了她的心聲，在她無數次想起他感到遺憾懊悔的時候，他們在清大的校園裡重逢了。

他和她一樣也是新生，是計算機系的，還是南合出來的理科狀元。可惜他們不在同一個班，但她已經很滿足了。

未來還有那麼多機會，她有足夠的時間慢慢靠近他。

她忘了一點，那樣優秀的男生，哪怕性格冷漠到不近人情，還是會有許許多多的人注意到他。他不是她一個人的寶藏。

軍訓還未結束，「江淮寧」三個字就被人反覆討論，頻繁出現在她耳邊。他的照片被人傳到微博上，上了熱搜，引發熱議，本地的大學高中都流傳着他的名字。他太耀眼了，不是她能輕易靠近的。

她親眼看着謝檸像一隻絢麗的蝴蝶，每天圍着江淮寧轉，她心裡既難過又無奈，幸好他對謝檸不感興趣。她偷偷觀察過，江淮寧對謝檸沒施捨過幾次笑臉。

謝檸在迎新晚會上唱原創情歌表白，被江淮寧當場拒絕，她開心得一整晚都在笑。

還有那個叫蘇歆的，傻了吧唧地以為江淮寧多看她幾眼就是對她有意思，竟然迫不及待地步了謝檸的後塵。

果不其然，江淮寧沒搭理她，並親口承認自己有女朋友了。

別的女生都在為這個消息感到難過，只有她冷靜地分析江淮寧那句話的真假，後來確然如她所料，是假的。

陸竽的出現，徹底打亂了她徐徐圖之的計劃。

江淮寧的性格突然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他不再沉默寡言、憂鬱低沉，他會放聲大笑，跟朋友追逐打鬧，嘴裡叼着冰棍懷裡抱着籃球，走在清大的林蔭道上，恣意的樣子比以前更加迷人。

這些改變全都因為那個女孩。

葉姝南真的要崩潰了，尤

其是江淮寧那麼高調地帶着陸竽來參加清大的運動會，在籃球場上大秀恩愛。

那一天，無數女孩心碎，這其中當然包括她。

聽說那一晚謝檸喝醉了酒，在校外的燒烤店撒了一場丟人的酒瘋，被人拍了照傳得到處都是。他們不知道，那晚她也喝醉了，吐得一塌糊塗，第二天起來頭痛欲裂。

她費盡心思進龐教授的項目，擠破了頭想去美國交換，假裝無害地通過胡勝東進入工作室，全是為了江淮寧。

結果呢？

她待在龐教授的項目里那麼久，江淮寧跟她說過的話屈指可數，他甚至連她的聯繫方式也不願意加，每次交流要靠郵件發來發去，跟飛鴿傳書一樣。

她為了拿到去美國交換的機會，更加刻苦努力地學習、發論文。那段日子不知灌了多少咖啡，掉了多少頭髮，可能是太過急功近利，結果事與願違，她僅僅差了一步就被別人搶走了機會，不然跟他去美國的人就是她。朝夕相處一年，誰又知道故事會往什麼方向發展。或許在異國他鄉，兩個彼此熟識的人會因為耐不住寂寞而走到一起……可惜她沒有機會嘗試那樣的結局。

命運也算待她不薄，她如願進了江淮寧的工作室，一待就是三年多，任勞任怨。一開始報酬很低，她的父母和身邊的朋友都不理解，她那麼高的學歷怎麼會選擇窩在不到兩百平的工作室里，拿着微薄的工資混了一年又一年。

因為她相信，江淮寧總有一天會成功。

事實證明她賭對了，他在打造自己的王國，而她是始終陪在他身邊的人，見證他創造奇蹟的人。他們待在一起的時間，比他和他女朋友還要多。

她永遠記得，那天清晨，辦公室里一個人也沒有，她差一點就要親到江淮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