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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各自牽馬,因在巷中,便不着急上馬,只先步行。

裴雍道:“總要有做事的人,又不是為某一家某一姓,況且此時並非從前,要是再只惦記自家得失,你這樣聰明,又怎會不知後果。”

衛承彥冷嗤一聲,道:“誰人弄成這樣局面誰去做事,同我們又有什麼干係?”

“徐州狄兵困不住,必會往京城走,京城一失,中原必失,蔡州也再難固守,屆時便是西北也不能偏安。”

“那也不用二哥自去,下頭大把能使的人,實在不行,廖勉不也閑着,怎麼不好跑一趟?二哥什麼身份,怎能親自去那京城,還要同京畿禁軍做換?一旦有什麼閃失……”

他生了一通氣,仍舊不服,越想越是不高興,復又道:“二哥,我只問你,若是錢惟伍又要使詐,蔡州那些個骨頭軟的也同他站在一處,步步算計,把你用了就丟,果然想要最後兔死狗烹……”

“狗也是長了牙的。”裴雍淡淡道,“當真有那一日,伱領那兵馬難道全是吃素的?鄧州陳的兵難道只是做看?”

又道:“有人做初一,就不要怪我做十五,逼到頭上——我雖不願做那事,卻也不是不能做那事。”

大半夜的,正值天昏地暗,前方雖然有護衛擎着火把,那火光搖曳,忽閃忽暗,路上除卻腳步聲、馬蹄聲,也無旁的路人,只有呼呼風聲。

裴雍語氣同平日里說話一樣,聲音甚至還更沉兩分,然而傳到衛承彥耳中,叫他一時驚疑不定,實在拿不準自己聽的是對還是錯,忙自轉頭看去。

他想要問話,見得前方護衛距離,又怕太近,唯恐外泄,不敢追着先前話題來說,只好含糊道:“按着二哥計劃,我手中兵不是要同禁軍半摻,又有蔡州監軍在……”

“錢惟伍手下能用的也就那三四個,若要分兵,我自隨意,他絕不肯答應,不獨如此,也不會敢叫你那半數兵馬摻入禁軍,肯答應拌個一二千便到頂了——真有那一日,一兩千兵,你拿不住?”

衛承彥當即把胸脯拍得啪啪響,道:“莫說一兩千兵,就是翻上一倍又怎樣?到了我手裡,還能飛天了?必定給他們收拾得妥妥噹噹!”

裴雍稍停幾息,又道:“按我所想,錢惟伍得了蔡州旨意,多半要裝傻,催得緊了,只會分個千八百弱兵出來,派遣不得器用的偏將去領兵,不是尤璋,就是施洪浩,看這兩個往年行事,多少有點子義氣在,未必不能拿話勸用……”

衛承彥立刻道:“二哥放心,我從不是亂打濫殺的!真有義氣,以我能耐,用不了幾日功夫就能降服?”

他在此處自吹自擂,裴雍卻猶如未聞,只抬眼看向天邊。

此時正當十五,一輪圓月生出未久,掛在天上,既不大,也不算明亮,周圍更無多少星子,只它獨懸空中,孤零零的,看着有些可憐。

***

此處趙明枝睡卧,裴、衛二人自回府衙,隔着兩條街巷之外,走馬承受陳岩的書房中卻是燈火通明。

他手裡捏着一份回信,湊在蠟燭邊上借光反覆讀了兩遍,臉上被那燈火映着,明暗交替,竟顯得有些陰沉。

站在陳岩下首的是一名陳府管事,口條倒是清楚,只那聲音越說越小。

“……只說使過力了,誰料想沒能幫上忙,把禮都退了回來,還叫小的回來給老爺告個罪,只說今次不是不想搭手,實在能耐不夠,心裡過意不去得很,只盼老爺不要生了誤會……”

陳岩忍不住冷笑。

先前還答應得好好的,才幾個時辰功夫,就全數回來推拒,當真覺得過意不去,就不會只敷衍幾句陳府的管事了,至少得叫下人賠些禮回來,甚至親自上門致歉才是。

明明白白就是不把自己放在眼裡。

偏他還不能出面收拾!

“田寨主那一處還沒有信么?”陳岩問道。

那管事的忙道:“府里一直有人在驛站盯着的,只要見得田寨主,立刻便會回報,不過眼下還沒有什麼動靜。”

陳岩點了點頭。

田英雖然已經打算降了,可許多條件還未商談妥當,到得營中,另還有其餘幾家峒主在,討價還價起來,不是那麼快就能辦好的。

不過眼下他倒是希望這拉扯耗費的時間越久越好,能給他爭取時間出來運作。

陳岩又看了一眼手中那書信文字,才把信件湊到燈燭上引燃,又揭開一旁香爐,整個扔了進去。

他盯着着那紙燒成灰,用一旁的銀鑷子將那灰攪了兩下,方才重新蓋了蓋子,轉頭同管事的道:“去把元娘喊過來。”

那管事的懵了一下,低聲道:“老爺,這會已經丑時,我怕大姑娘早已……”

他話說到一半,因見陳岩臉上表情十分難看,連忙閉了嘴,匆忙退得出去。

凌晨時分,正是人睡得最熟時候,陳元娘給人從被窩裡叫起來,知道是陳岩發的話,絲毫不敢有半句多問,本還要梳妝打扮,被管事的等在一旁一迭聲催促,只好草草趕了過去。

她一進門,方才坐下,面前就擺了一份書信,又有筆墨紙硯。

陳岩指着那書信,又點一點桌上已經攤開白紙,道:“照着抄一遍。”

陳元娘連忙低頭去看,初時茫然,等看完那文字,復又滿臉震驚,問道:“爹,會不會哪裡搞錯了?那姓趙的女子當真是裴雍外室?不是我看不起她,實在那張臉——不應該啊!”

她認真想了又想,最後還是搖頭道:“肯定不是,陳老夫人同那陳姑娘是半路遇到的她,確實是京城逃難來的,若說她同那李氏鏢局的鏢頭有點什麼苟且,倒還有可能,至於裴雍,當真沒道理啊!”

陳岩道:“廖勉特地交代左右軍巡使派了兩隊巡鋪,日夜在那巷子外守着,也有人親見裴雍半夜從那院子里出來,他無親無故的,連着兩天半夜去找,除卻外室,還能是什麼?”

又道:“莫要多管,眼下太過倉促,後頭事情將來再查,你而今只把這信抄了便是。”

陳元娘雖然不甘不願,到底不敢違背父親,只是抄完之後,越發覺得不合情理。

她見得後頭那厚厚一疊,竟全是禮單,其中金銀珠寶之外,還有不少古董書畫,猶豫一下,忍不住道:“爹,那姓趙的商賈出身,這許多古畫書帖,其人未必識貨,依我看,也要不得這許多,一頁單子的金銀就已經足夠了。”

“她哪裡見過這許多好東西,給得多了,把胃口養大就不好了!”

又道:“給她去信送禮有用么?真能把弟弟放出來?”

“但凡那姓裴的真有一點上心,就不至於把她扔到巷子里住了——我看那宅院小小的,也沒派多幾個丫頭到身旁伺候,連出入時用的馬車都又窄又小,她穿的料子半點上不得檯面,看着不像是出自什麼大富人家。”

“要是辦不成,豈不是白送她了!不如再想想別的法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