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哥,和尚没前途,咱造反吧》 墨色江南

龐衡鬚髮皆白,拄杖而行,目光卻銳利不減:“太子殿下竟喚老夫為‘師’,老夫倒不敢當。”

“若我將來是為君者,您今日就是為師者。”

朱標坦然應對,目光直視。

龐衡凝視他片刻,忽然一笑:“你是想試我,還是想收我?”

朱標一拱手:“不敢試,不敢收,只求一問:龐師如何看太子之道?”

龐衡落座,拈起茶盞,道:“太子之道,非止學問,亦非止仁義,而是明權衡、識人心。學得多不如用得巧,用得巧不如斷得準。”

“殿下若想做一個以書御人、以德服眾的太子,那老夫便勸你早些放棄。”

朱標不動聲色,靜靜聽完,才道:“若我偏要做一個讓人信服的太子呢?”

龐衡沉吟片刻,忽然一指桌案:“那你得有一樣本事——能聽下你最不願聽的聲音。”

“若連你不喜歡的人,你也能納其言、用其才、制其功,那你才是個有氣度的儲君。”

朱標微微一笑:“我請龐師來,正是為此。”

龐衡冷笑:“你不怕我嘴硬,日後常揭你短?”

“我怕我身邊都是嘴軟的人。”

龐衡一怔,復又大笑:“好,好,好個朱標,不枉老夫走這一遭。”

入夜,朱瀚得信,龐衡已正式進觀講堂,不入太學,而列為“獨講”。

他只輕輕地合上書卷,對石安子道:“三月之初,龐衡入堂;到六月,恐怕滿京文士都要向東宮折腰了。”

石安子低聲:“那太子殿下,日後會不會走得太快?”

朱瀚斜睨他一眼:“樹再快,也得根扎得深。根不穩,不管往哪走,都是倒的。”

他負手立於窗前,望著京城燈火萬點。

“我已護他至此,接下來,便得他自己走出那一步。”

“下一步……便是讓皇兄,真正放心。”

“不是我放心,是朱元璋放心。”

三日之後,東宮忽然傳出一道敕命:朱標自請巡學,遍訪京畿各書院,四月初啟程,計劃七日返宮。

這一道敕命不經朱瀚手筆,卻傳至王府。

朱瀚默然良久,輕聲道:“他,終於開始走出東宮的門了。”

石安子遲疑道:“王爺可要隨行?”

朱瀚搖頭:“這一步,不該我走。我只需站在他背後,等他走回來。”

“若他走丟了呢?”

朱瀚淡淡一笑:“那就我親自去,把他找回來。”

四月初二,京畿西郊,清晨微靄未散。

一隊從東宮而來的騎隊已行至陽和書院門前。

朱標一身青袍素服,腰束玉帶,身後隨從不多,唯梁溫與幾名內官。

他緩步而行,神色溫潤,面帶謙和,不似一國太子,倒像初入講堂的清秀書生。

書院諸生已早候於門前,見太子降臨,無不肅然起敬。

書院山長是位年逾花甲的老儒,名為俞廣言,素以剛直著稱。

東宮使者三日前來通報時,他雖應下接駕,卻未設宴、未布喜,反只命院中師生照常讀書。

朱標踏入講堂,俞山長起身一禮。

朱標回禮,亦不多言,只溫聲道:“學生朱標,今日來聽一課,望俞師勿因我在場而更課。”

俞廣言目光如刀,盯了他片刻,忽朗聲大笑:“東宮學子若皆如殿下這般,老夫死也瞑目。”

他拂袖而坐:“那便請太子殿下聽聽,今日講的,正是《左傳·僖公》‘春王正月,晉侯伐我’。”

講堂中鴉雀無聲。

一炷香時間轉瞬即逝,朱標凝神聽講,眉頭微蹙,對晉侯伐虢而不先言禮深有感觸。

俞廣言忽然停講,抬眼看向朱標:“殿下以為,何為‘君子之道’?”

朱標起身,拱手答道:“君子之道,在於敬德修身,尊禮守義。然於亂世,或有所不得,則應權變以濟道,不失其本,不亂其終。”

俞廣言眼中閃過一絲異色,復問:“若君主以‘不得已’之名,行非禮之實,當如何?”

朱標沉吟片刻,坦然答道:“當諫之;諫而不納,當退之;退而仍為之,當書之,以戒後人。”

俞廣言眼神銳利,忽而大笑三聲,起身道:“殿下可敢留於書案,與我共論‘天子失道,當否之法’?”

朱標微笑:“敢。”

兩人相對而坐,辯論自午後直至酉時。

梁溫立於堂外,手中書冊翻得皺起,卻無一人出聲。

入夜,朱標手執筆墨,於學舍留下一段札記,贈與書院生徒:

“君子非畏強權,乃畏不知義也。若不識義,即強大亦無用;若識義,即卑弱亦可尊。願諸位共勉。”

翌日一早,東宮車駕離開陽和書院,學生數百人自發相送,直至山門外,長跪不起。

朱標回首望去,雙目熠然:“他們信我了。”

梁溫輕聲道:“東宮之名,從今往後,不止於宮中。”

朱標卻道:“他們信我的言,但還不知我的行。下一站,要讓他們知我不只會說。”

四月初四,東行至雙橋鎮外百草塾。

此塾雖不為名學,卻以實學教人——不講空理、不背八股,只講如何種田、記賬、制秤、量地。

朱標甫一踏入,便被三名學子簇擁著攔住,攔路的少年不過十六七歲,衣衫整潔,神色堅毅。

“殿下此來,是講仁義,還是講活法?”

朱標一怔,拱手答道:“皆講。”

“那請殿下入田試耕,入灶試火,若不能識米分兩,便莫來此講仁義。”

隨行內官頓時色變:“大膽!你敢如此對太子?”

那少年不懼:“若連我都不敢直言,怎配講‘實學’二字?”

朱標輕輕抬手,止住內官:“此言有理。”

他脫去外袍,捲袖入田,至灶間熬漿、量米、磅鹽、配藥,一一不拒。

傍晚時,朱標坐在土臺之上,汗水濡溼衣襟,衣襬沾泥,但面帶笑意。

那少年終於俯身行禮:“我等,願聽太子講一課。”

朱標道:“你叫何名?”

“趙良田,雙橋鎮人。”

“趙良田,”朱標頓了頓,“你我之後再見,我會記得你今日一言。”

夜半,朱瀚得報,朱標入田、灶間之事已傳至京中茶館,坊間皆道“太子能屈能伸,不恥下問”。

朱瀚聞之,輕哼一聲:“不過是臨場應變,不算什么。”

石安子卻低聲道:“王爺,不是每個臨場應變的人,都敢讓衣服沾泥的。”

朱瀚沉默一會,忽然起身。

“備一份禮,送去雙橋趙家,別驚動太子,只說‘東安伯贈’。”

“東安伯?”“正是我七年前在雲南時曾封的一個小號。趙家不識我,但這情,我記著。”

四月初六,朱標行至香山下寧川學堂,此處乃小官之子多聚之地,雖學問不深,但頗通俗務。

朱標設一講座,不論生籍貴賤,只問一句:“若你為吏,先做何事?”

一名年幼生徒舉手道:“先查田地冊。”

朱標笑:“為何?”

“因為田是人命,若田出錯,稅就錯,人便怨。”

朱標點頭,又問:“若上官不許查?”

那生徒猶豫一下,答道:“便……想法子查,悄悄查。”

朱標大笑:“好!便是這‘悄悄’,才是吏之能。”

夜中歸營,他對梁溫道:“京中有才者多,但心明者少。今日這一課,不是我教他們,是他們教我。”

四月初七,朱標回宮。

宮門外早有朱瀚候著,一襲便袍,面含微笑。

“這一遭,走得如何?”

朱標行禮:“收穫甚豐。”

朱瀚點頭,忽而語鋒一轉:“既然豐了,就該剝些皮。”

朱標一愣:“什么意思?”

“你已得文士之心,接下來,該惹些不順眼的事。”

朱瀚盯著他,緩緩道,“該讓朝堂裡那些老狐狸,知道你不是好拿捏的。”

朱標沉聲:“皇叔可是要我……用‘實權’?”

“你只管走。”朱瀚眼神銳利,“權,我替你挑。”

五月初,暮春將歇,京城日漸燥熱。

太子朱標巡學歸宮不過十數日,朝堂卻已暗流洶湧。

自朱標歸京之日,問古堂改為“學政議禮堂”,敕準太子在其中設日講、月議,旁聽諸學子之言事議法。

這一變動在朝中引發諸多目光。

但最先感到不安的,並不是那些一向與東宮意見相左的宿老重臣,而是——禮部。

禮部尚書鄭昌以六旬高齡執掌禮制大權二十年,自認為“國體門檻”,得知東宮日議禮政之事,當夜便失眠。

第二日一早,他著朝服直入文華殿求見皇上,卻被朱元璋留在暖閣外整整一個時辰。

這消息轉至朱瀚耳中時,他正在王府後園中喂鶴。

石安子道:“禮部果然坐不住了。”

朱瀚將一撮飼料撒下,淡淡道:“他們要是坐得住,那才不正常。”

石安子笑道:“王爺料事如神,果真一語中的。”

朱瀚緩步而行,語聲清清淡淡:“東宮若不觸動權柄,那不過是個讀書匠。如今一動禮制,便是挪了祖宗的老牌位,禮部怎能不急?”

“他們不如先掂量掂量,朱標到底是不是能把那個牌位抬得穩。”

“他現在,正需要一場‘怒火’。”

石安子躬身:“王爺可是要借禮部之怒,成東宮之勢?”

朱瀚點頭:“人總要在風頭浪尖上立住腳,才配得起那一身紫袍。”

而此時,朱標亦非渾然不覺。

於是,他每日親臨議禮堂,與學士生徒共議“朝會禮”、“冊拜禮”、“宗廟禮”等等。

某日更提出一言:“禮者,非束人之繩,乃修身之鏡。人可依禮改己,不可為禮所奴。”

一時之間,朝中學人紛紛撰文附議,言“太子之言,頗合新儒之旨”。

朱瀚看到這些議論,輕嗤一聲:“新儒?這些人也配稱‘新’?”

他卻未多言,只暗中召人——

不日,一位名為陳宗的年輕士子,受朱瀚舉薦,登上東宮議禮講席。

此人年方三十,卻曾留學於金陵三大書院之一的“玉麓書堂”,以“辯禮非禮”聞名,擅用新論解經,常常一言攪動舊學。

陳宗甫一登堂,便直言質問朱標:“太子以禮為鏡,然鏡必有形,禮之形在何?若無形之鏡,何以照人?若形不正,照出的,不過是假影!”

堂中頓時鴉雀無聲。

朱標並未惱怒,反而拱手為禮:“先生高論,願聞其詳。”

兩人唇槍舌劍,一辯至夜。

朱瀚聽聞陳宗言辭凌厲,亦未阻止,只笑道:“朱標若連這種嘴都堵不住,日後如何堵得住朝堂群雄?”

然而,真正的風暴,不在這場辯論之中。

風暴,從朱元璋一句話開始。

五月初七,朱元璋忽召東宮入內,未設儀仗,未擺座席,只一道短旨:“太子可願出巡畿南?”

朱標一愣,立刻應道:“願往。”

朱元璋盯著他,聲音低沉:“此次非巡學,而是代朕巡民。”

朱標面色微變,低頭沉聲應諾。

消息傳出,滿朝譁然。

“太子代巡”?這可是實打實的“攝政前奏”。

朝臣紛紛私議,有憂心忡忡者,也有躍躍欲試者。

而朱瀚,在王府中聽完這道旨意之後,靜默良久。

石安子忍不住道:“王爺……皇上這是……”

朱瀚擺手,緩緩說道:“不是放權,是試膽。”

“朱元璋最信朱標,也最怕朱標。”

“他怕他溫良到軟,怕他柔弱到被人吃盡。”

“所以才給他個刀柄,讓他去山野民間,真正接觸‘人’——不是學子、不是書生,是百姓,是刁民,是老漢,是罵人的,是哭窮的,是偷稅的,是叫苦不迭的。”

石安子低聲問:“王爺打算做什么?”

朱瀚輕輕一笑:“我不動。此去畿南,我讓他一人走完。”

“但我會在他身後,暗設三人——一個官,一個匠,一個商。”

石安子點頭:“替太子補缺?”

“不。”朱瀚緩緩道,“是替我看清,他是否能自己補。”

“若能,他就是我願全力相托之人。”

“若不能——”朱瀚頓了一頓,目光寒光乍現,“那我便不惜一切,替他守這江山。”

五月十一,太子朱標,簡服輕騎,率數十人出京,向畿南而去。

無鼓,無號,無封冊,無儀仗。

但京城坊間,卻早已熱議沸騰:

“東宮出行,代天巡民。”

“太子要親眼看百姓吃何米、穿何衣。”

“朱標不再只是讀書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