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原在26號醫院船轉了一圈，選出了一些比較危急的病人。

隨後，他便返回曙光和平號，開始做術前準備。

曙光號的手術環境要比另外一艘船要好很多。

大家都知道趙原的急救水平，所以放心將難度比較大的病人，交給趙原來處理。

手術室里，天華的治療組配合默契。

張欽墨和秦怡負責清理創傷，趙原則負責做關鍵創傷位置的修復。

張欽墨的技術雖然比不上秦怡，但她的水平已經接近主治醫師，尤其是縫合手法，練的是無人區縫合，所以基本功比一般人要紮實很多。

過去這段時間，張欽墨不知不覺成長了許多。

在和秦怡一起處理傷處的時候，張欽墨已經可以開啟偵探模式，解讀造成傷勢的原因。

“病人在被炮彈碎片打中之前，應該於別人有過短兵相接，胸口有一處非常醒目的傷口，對方用的是開槽匕首，出血量大，傷口沒法自行癒合。”

秦怡淡淡道，“你觀察得還挺仔細。”

張欽墨道，“之前處理得不錯，否則，根本堅持不到現在。”

秦怡沒有多說什麼，醫生雖然不是法醫，但大部分的傷口，都能看出名堂。

越是看到細節，越是知道戰士此前經歷過何等兇險的戰鬥！

果然，在光都到不了的黑暗之地，其實有人在默默地付出。

張欽墨能一邊手術，一邊聊天，倒不是她託大，而是故意放鬆情緒。

很多醫生看到危重病人其實是無法保證冷靜的，緩解心情的方式比較多，比如有些人喜歡喝水，有些人喜歡說話，還有些人喜歡開車。

張欽墨屬於喜歡說話的那種類型。

雖然趙原自己不怎麼愛說話，但手術室里其他人說話，他一般不會幹預。

張欽墨在學校里的成績其實不算特別出眾，至於留在天華醫院，那也是因為她運氣不錯，認趙原作為指導醫生。

所以絕大多數人都將張欽墨視作趙原的跟班或者助理，但事實上，張欽墨的水平真的不錯。

外科醫生的手術實力的確要看天賦，但手術量也可以鍛鍊出一個合格的外科醫生。

張欽墨一直跟在趙原身邊，接觸的都是難度比較大的手術，看多了，經歷多了，自然比一般人要厲害不少。

而且，張欽墨背後還有秦老指導。

滿級大佬親自指導，新手能不起飛嗎？

“鑷子……”

“紗布……”

“紗布！”

趙原飛快地填好一個病人的腹腔，將接下來的任務交給秦怡和張欽墨。

儘管趙原經常做孤膽英雄，一個人扛起所有那種事，但他其實知道團隊的重要性，有時候將助手擱在一邊，主要是擔心助手處理不了。

但，遇到能放手的事情，趙原還是會交給團隊來分擔。

一個人想要將手術從頭做到尾，效率會越來越低。

一波又一波的病人如同潮水般送來。

外面傳來消息，有人想見趙原一面。

趙原沒有遲疑，直接走出手術室。

面前是一名軍官，看肩章，級別不低。

他的表情嚴肅，眼中滿是複雜之色。

“趙主任，剛送來的一個病人，是我們旅年紀最小的戰士。他才入伍不到一個月，儘管年輕，但在作戰的時候非常英勇，而且他的意志力特別堅韌，原本我們以為他只是輕傷，沒想到他為了讓出治療機會，竟然隱藏了病情。”

趙原了解對方的意思，“我會竭盡全力的。”

軍官朝趙原敬禮。

趙原沒有任何猶豫，回了一個敬禮。

等趙原消失，軍官知道他不是軍醫，是地方醫院的專家，但軍禮特別標準。

趙原返回手術室，觀察病人的傷情，大腿正面，有一道森然恐怖的傷痕。

戰士的表情十分痛苦，似乎正在忍耐疼痛。

趙原道，“疼的話，就喊出來，那樣會好一點。”

戰士比想象中要堅韌，他選擇拒絕，“我能忍住！”

趙原道，“好樣的，你會沒事的。”

戰士見趙原拿起手術刀，以為要立即給自己手術，他突然有些想法，連忙說道，“醫生，如果我死在手術台上，能不能幫我錄製一段話留給我的家人。”

秦怡沒好氣地打斷他的話，“放心吧，你的傷勢雖然很嚴重，但還不至於死。”

趙原道，“讓他說吧！應該是很重要的話。”

戰士紅着眼睛，“如果我再也醒不過來，請轉告我的父親，若有來生，我還當他的兒子。”

每個病人都是一本書。

趙原猜出這名年輕的戰士應該與父親有心結。

他決定暫緩手術，“你記得父親的電話號碼嗎？”

戰士道，“當然。”

趙原給秦怡一個眼神，秦怡找來手機，放在戰士的眼前。

戰士猶豫片刻，報出手機號碼。

趙原幫戰士打通，放在他的耳側，“你好，我是曙光和平號的醫生趙原。您兒子等會要做一台手術，在開始手術之前，他有幾句話想要跟你說。”

對方語氣驚訝，“啊？我兒子怎麼了？他沒事吧？”

趙原道，“在執行任務的時候受了傷，有點嚴重，需要手術治療。”

對方沉默數秒，激動地懇求，“醫生，求求你，一定要救救他。我們只有一個孩子。”

趙原道，“我們會儘力。你跟他簡單說幾句，等下就要開始手術了。”

戰士聽到對面傳來沙啞的哽咽聲！

他意識到父親落淚了。

“爸，我沒事，就是一個小手術。”

“我現在後悔了，不應該逼你去參軍。對不起，當初是我太固執。”

“不，爸，你的決定沒錯，在部隊我學到很多東西。另外，我有句話想要告訴你，很小的時候，我就特別崇拜你。或許，那是因為你當過兵的緣故吧！”

“唉……我真心為你驕傲。”

掛斷電話，父親抱着手機，淚流滿面。

他在年輕的時候當過兵，退伍之後，靠着踏實苦幹的精神，成為一名當地小有名氣的老闆。

因為忙於工作的緣故，兒子缺少自己的陪伴，等他醒悟過來，發現兒子已經特別叛逆。

為了讓兒子有所改變，他讓兒子在讀書和參軍之間選擇了後者，因為他深信部隊這個大熔爐，會將兒子打造成一個堅毅有責任心的男子漢。

因此產生了分歧，兒子入伍之後，再也沒給家裡打過一次電話。

沒想到第一通電話便是噩耗。

接完父親的電話，病人的情況突然變得糟糕。

“病人休克了。”

“趕緊搶救。”

儘管是常見生離死別，但秦怡這一刻堅硬的心瞬間崩碎了。

眼前的戰士也就二十歲左右，在她看來，是一個心智還沒有完全成熟的孩子。

然而，就是這樣稚嫩的年齡，卻已經站在國海線上，保家衛國。

秦怡非常努力才將淚水噙在眼眶，不讓它流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