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宮。

德妃望着銅鏡中自己的面孔，微微有些出神。

身邊伺候的大宮女還在恭維她的容貌，一連串的好話就像不要錢似的往外蹦。

“娘娘進宮這麼多年了，容貌還是沒變，奴婢乍一看還以為您是個二八少女呢。”

“呵呵，娘娘這是天生麗質難自棄！別人羨慕不來的。”

“就是呀，不然萬歲爺怎麼會如此寵愛娘娘呢！”

“夠了。”

德妃有點兒聽厭了，懶懶打斷了她們的話。

“什麼二八少女，本宮已經不年輕了。”

“萬歲爺對本宮好，自然是因為萬歲爺心疼本宮。”不然怎麼不見年老色衰的榮妃繼續得寵呢？

德妃伸手摸上自己眼角的一條皺紋。

不知道什麼時候，她的臉上竟然也有了代表歲月的印跡。

時間過得可真快啊。

當年她只是個小選進宮的卑賤的宮女，可如今一晃眼過去，她也爬到了四妃的位置上。

惠宜德榮。

雖然她在四妃中只排第三，可其他三個哪個不比她的出身好？

更不必說，榮妃在康熙早年的時候，可是十分得寵的人，孩子那是一個接一個的生。

雖然如今的大阿哥是惠妃的兒子，可當年的皇長子可是從榮妃的肚子里爬出來的。

只不過命不好，沒活下來罷了。

曾經這麼風光的榮妃，如今不也被她死死地壓在了下頭么。

只要會忍，只要會裝模作樣，她相信自己未來的路遠遠不止現在一個妃位。

心裡頭轉着這樣的念頭，德妃無聲的哼了一下，翹着蘭花指拿起了梳妝台上化妝的工具，輕輕掃在臉上，將那條細不可見的皺紋遮掩了下去。

“對了，雅利奇和胤禎呢？”

“從剛才起就沒見過她們姐弟了，人去哪兒了？”

身邊的嬤嬤便道：“十二格格說是去玩了。十四阿哥有點兒困，這會兒正在午憩呢。”

“去玩了？”

聽到嬤嬤的話，德妃心裡飛快閃過一絲不好的預感。

自己的女兒自己知道，就憑剛才宮門口的那一幕，十二格格回來肯定要發好大一頓脾氣的。

可是現在，她居然高高興興出去玩了？

這，可能嗎？

都說好的不靈壞的靈，德妃還來不及仔細問嬤嬤幾句，外頭忽然喧鬧了起來。

像是有闖人進了她的永和宮，一點兒沒將她這個德妃放在眼裡。

一絲不渝從德妃的臉上轉瞬即逝。

她起身搭住了大宮女的手，“走，出去看看怎麼回事。”

這份淡然的表情卻僅僅只維持到了聽到來人說的話之前。

很快，德妃就急匆匆出了宮門。

她連轎攆都不敢坐，全憑兩條腿趕去了寧壽宮。

***

德妃到的很快。

和太醫幾乎是前後腳的工夫。

一進門，她第一眼就看到了小臉上寫滿了委屈的十二格格。

心中頓時心疼不已。

“臣妾給皇上請安，給太后娘娘請安。”

給了小女兒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冷靜下來的德妃這才聽見了十四格格糖寶細細弱弱的哭聲。

她用餘光看了兩眼。

這不也沒什麼大事么。

她好歹鬆了口氣。

既然沒大事兒，那就只是姐妹之間的玩鬧罷了，不是什麼大事。

心裡的大石頭好歹是落了地。

德妃的腦子轉得更快了。

“德妃啊，哀家叫你來，倒是想問問你，平常你是怎麼教的小十二？”畢竟是後宮女人和孩子之間的事情，康熙沒有第一時間開口，而是拜託給了太后來處理。

德妃咬着唇，一抬頭的工夫，眼眶裡已經盈滿了淚水。

“太后娘娘教訓的是，都是臣妾的錯。”

太后淡淡道：“既然哀家說得對，那你哭什麼？”

“是覺得哀家在往你頭上扣帽子，委屈你了？”

德妃驚慌地搖了搖頭，“臣妾不敢有這樣的想法。”

“是不敢，而不是沒有。”太后非要雞蛋裡面挑骨頭，一步步緊逼德妃。

“看來哀家這把老骨頭，還真是討了德妃你的嫌棄啊。”

雖然康熙沒有說話，德妃的心裡卻越發警覺了。

“不是的，太后您養大了九格格，臣妾對您愛戴孺慕都來不及了，怎麼會有這樣可怕的想法呢？”

面對太后時，德妃始終拿捏了一張最重要的底牌。

——九格格。

母憑子貴，女憑母貴。

這道理大家都知道。

如果太后不想連累了九格格的名聲，打老鼠時怕傷了玉瓶，自然就不會說得過分了。

果然，太后掃了一眼站在太子旁邊關心看着糖寶的九格格，眼神幽深了一些。

“你果然是個玲瓏心的人啊。”

這話也不知是褒義還是貶義。

太后話鋒一轉。

“十二格格嫉妒心甚重，竟然辱罵、傷害自己的親妹妹。”

“德妃，你說該如何責罰十二格格才好呢？”

太后壓根不給德妃狡辯的機會。

直接說明白是“責罰”，讓德妃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都難了。

德妃的眉頭蹙了蹙，她看了一眼九格格，似乎是想讓她主動開口為十二格格求情。

發生的事情，她在來寧壽宮的路上就知道了，當時九格格也是在場的。

只要九格格稍微改變一下過程，十二格格再咬死只是姐妹玩鬧，難道太后還能只聽信一個十四格格的話不成？

九格格感受到了身上灼熱的視線，她微微低下頭，沒有去看德妃。

這讓德妃心中十分生氣。

不是自己養大的果然就是不貼心！

九格格是這樣！

四阿哥更是如此！

可恨！

“德妃。”太后眯了眯眼，將她和九格格之間隱晦的互動盡收眼底，聲音不由冷了幾分。

“你莫不是還在想着要怎麼包庇十二格格吧？”

太后也很生氣。

剛才德妃拿九格格做了擋箭牌，她才沒有繼續苛責德妃。

可現在她還想要九格格出來給十二格格擦屁股？

誰給她的膽子！

對九格格的疼愛，再加上對糖寶的心疼，種種情緒交織之下，太后的態度變得強硬了起來。

“哀家也不怕直接告訴你，今日的事情一目了然，沒有任何地方容得你狡辯。”

“十二格格被你教壞了性子，不光是她要受罰，你這做額娘的，一樣也逃不出。”

太后放完狠話，轉向康熙道：“玄燁，德妃連孩子都教不好，宮務交給她哀家是絕對不放心的。”

宮務？德妃驚愕抬起頭。

“反正宜妃也回來了，就讓她稍微辛苦點兒，接管德妃手上的這部分宮務好了。”

“至於德妃和十二格格，母女兩人都禁閉思過，罰俸一年。”

“德妃抄寫宮務一百遍，十二格格熟讀並背誦《女四書》，屆時仔細檢查，不容一絲敷衍。”

“你覺得呢？”

在德妃傷心欲絕的眼神中，康熙從糖寶身上收回了擔心的眼神，冷淡的點了點頭。

“都聽額涅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