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平安正在黑暗中閉着眼睛等待。

說實話，閉上眼睛之後，他能更清楚的感受到吹過來的安格麗的呼吸。

王平安：「地勤真應該給我倆戴上氧氣面罩。」

「怎麼了，你呼吸困難了？我覺得還好啊？」黑暗中傳來安格麗的回應。

王平安：「在座艙里聽見你的聲音不是從耳機中傳來，感覺真新奇。」

一般開戰鬥艇都要穿宇航服，戰鬥狀態還要放空座艙空氣，所以安格麗的聲音基本都通過內線通訊傳遞，從耳機里冒出來。

安格麗：「你這麼一說，確實。其實戴着這個腦機接口，也穿不進宇航服吧？以後還得專門開發一套配套的宇航服。」

「是啊，這麼一想這個系統距離實用化還遠着呢。那你說圖勝利這麼急着把系統塞進戰鬥艇測試一下是怎麼回事？」

「這不是你要求人家嘛！」

「我要求的嗎？不記得了。算了，早測試一下也好，我也看看用意念開着戰鬥艇在宇宙空間中飛行是什麼感覺。怎麼還不開始啊？這也不整個計時的東西……」

下一刻，王平安感覺腦機接口好像啟動了。

他只來得及說了句「開始了」，意識就被拽進了「白日夢」中。

戰鬥艇的信息潮水般的湧來。

他熟練的調轉戰鬥艇的主光學儀器，掃視了一遍機艙。穿着宇航服的發令員揮舞熒光棒發出了「出發」的指示。

王平安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通過通訊接收到了出發的指令。

——因為聽覺被讓位給雷達了，無線電中收到的信息只能以文字信息的形式進入大腦。

而人類的大腦好像不太習慣一邊干別的事情一邊接收文字信息的樣子。可能是因為文字信息的接收一般和視覺綁定在一起的？人類對視覺的習慣性依賴，使得人類視覺關注的地方，一般也是注意力集中的地方。

王平安分了下神，注意了一下塔台的通訊，這才啟動戰鬥艇的姿態控制發動機，輕輕一個噴射，就滑出了懷特貝斯號的機庫。

進入宇宙之後，他迫不及待的點燃了主發動機。

一瞬間一股側向來的壓力，差點把他胳膊給折了。

——對對，現在我是側躺着的。

緊接着王平安意識到，自己儘管現在他直接接收戰鬥艇傳來的龐大信息流，卻依然能感知到自己身體。

——這是不是說明我永遠不用擔心會誤以為自己是一艘戰鬥艇？

稍微減少了噴射的動力，王平安享受着這份速度感——然後他發現，在超越了母艦和護衛的巡洋艦之後，速度感一下子就跑沒了。

可以說除了主引擎那點推力之外，完全沒有速度感了。

——難道說，以前我開戰鬥艇會有飈艇的快感，是因為我能通過顯示屏直觀的看到我的速度和加速度？

現在數據直接注入我腦海，加上缺乏參照物，就沒感覺了？

這樣想着，王平安停止了主引擎的噴射，用姿態控制引擎轉了個身，主光學設備對準後方已經小得快看不見的母艦。

光學設備捕捉到尼古拉中校的座機，座艙蓋上的五線譜標誌看得一清二楚。

中校帶的是救援設備，一副隨時準備救援的感覺。

王平安再次調轉艇身，面對前方的虛空。

一股寂寥的感覺撲面而來。

——等一下，以前我看太空，有這麼空曠嗎？

一片漆黑，星光全都是費老大勁才能分辨的細小光點。

王平安愣了一下，才意識到自己這是直接接入的光學設備獲得的影像，沒有進行星光增強

。

他立刻打開星光增強——然後發現這個不是光學設備的功能，而是計算機的後處理才有的效果！

而現在用的這個腦機接口，繞過了相當大一部分的後處理，就算對計算機下令，它也愛莫能助了！

王平安不得不直面最真實的宇宙圖景：幾乎一片漆黑。

而他就像直接飄在這片虛空中一樣。

——搞不好正常人到這一步就要開始變得不正常了，但我卻還甘之如飴。是我天生就能適應這個，還是因為有安格麗在？

產生「有安格麗在」的想法的剎那，安格麗的幻象就出現了，而且是從背後抱住王平安。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實踐出真知，這一次壓在後背上的感覺就非常的擬真，如假包換。

王平安就這麼在虛空中飄了一會兒。

總覺得，被妹子從背後抱着這樣飄在虛空中，還挺幸福的嘛。

帶着這樣的想法，王平安決定更進一步的感受宇宙，於是展開了戰鬥艇的雷達天線。

因為遠離了母艦和護衛的巡洋艦，此時雷達捕捉到的回波，只有跟在後面的尼古拉機的回波。當然尼古拉機的雷達也開着，王平安能聽到尼古拉的雷達製造的規律的嗶嗶聲。

他把自己機體的雷達天線轉向正面，徹底屏蔽了從後面來的電磁波，於是「耳畔」一下子就清凈了。

只有宇宙背景輻射還在一如既往的「迴響」。

王平安聆聽着背景輻射的低語，面對着眼前的虛空，竟然越來越放鬆，甚至開始打呵欠了。不知道在這裡這樣睡過去，會不會就這麼融化在黑色的天穹里。

這黑色的天穹，看着多像一塊天鵝絨啊。

不知道後面有沒有包棉花——

王平安越來越覺得這個狀態很舒適，一覺可以睡三天那種舒適！

——真想在這種情況下跟安格麗聊聊天啊。

這樣想着，王平安決定讓安格麗的幻象充當這個職責，反正自己現在和安格麗合二為一中，幻象說的話，勉強也能算作安格麗說的話嘛，沒準就是她用一部分意識來回答的呢？

於是，王平安召喚安格麗的幻影——

「我啊，最喜歡穿着宇航服，躺在虛空里了，我最想要的就是無限容量氧氣瓶或者循環裝置，然後就可以一路漂流，看能飄到哪裡去了！」

熟悉而又陌生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那個平胸的小不點身影毫無預兆的出現了。

臉上依然是熟悉的、無憂無慮無法無天的笑容。

她莞爾一笑，頭轉向前方，張開雙臂，努力保持平衡，在花壇邊緣的矮牆上走着。那矮牆一直延伸，消失在漆黑的盡頭。

王平安愣住了，那個名字到了嘴邊。

說時遲那時快，腦機接入狀態被強行結束了。

漆黑中王平安聽見安格麗大喊：「你怎麼了？突然愣住了？沒死就動一動啊！」

王平安深吸一口氣，熟練的拆開固定手的裝具，然後用力抓住小方從未擁有過的贅肉。

直到這一瞬間，他眼前那個笨拙的保持平衡的身影才消失不見。

王平安正要告誡自己，她已經死了，火熱的巴掌就招呼到他臉上了。

伴隨而來的還有少女嬌羞的怒吼：「你這混蛋！我再也不信你的自制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