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空曠的音樂廳。

舞台一角。

維羅妮卡和另外兩名樂隊成員圍着一張圓桌，彎着腰仔細觀察着新買不就的一台放聲機。

“都怪你，貝蒂，這東西好像壞了。”

“抱歉抱歉，我也沒想到裙子會壓在下面，結果一走就把它拉到了地上，不會真的壞了吧。”

“我看看。”維羅妮卡伸手像之前一樣操作了幾下，果然沒有任何動靜。

“完蛋，這東西好貴的。”

“抱歉，殿下，我會……呃……我好像賠不起。”名叫貝蒂的單提琴手一時間開始盤算以自己的收入要什麼時候才能買得起這樣一台放聲機。

“放心。”維羅妮卡微笑道：“我聽說游金商會可以在兩個月內免費維修，我明天叫人拿去修一下就好了。”

“哦哦。”貝蒂擦了擦還沒來得及流出來的眼淚，使勁點頭。

“如果不介意，能不能讓我看看？”

一個男性的聲音加入了進來。

柯林站在舞台的另一側。

儘管距離不近，但空曠的音樂廳內安靜無比，再加上舞台特殊的音效設計，能夠很清楚的聽見對面三人的講話。

憑着身份輕鬆進入音樂廳後，他一度站在那裡抬頭看整個舞台的設計。

這種半弧形加上大量迴音板的設計，能夠在不使用魔紋的情況下最大程度擴大樂團的演奏聲音——據說這是因為音樂廳的第一任設計者極度不喜歡魔法。

柯林甚至一度在腦海里計算音波的反射角度以及如果使用聚音反射魔紋，能夠將效果提升多少。

三人聽見聲音，同時回頭，看見一位身穿黑色魔法袍未帶魔杖的年輕男子走了過來，不認識柯林的貝蒂兩人下意識往前湊了湊，隱隱將維羅妮卡擋在身後。

柯林眼神微微閃過疑惑，隨後躬身施禮：“見過公主殿下。”

“你好，維恩先生。”維羅妮卡對於柯林的突然出現十分意外，有些局促的回禮。

隨後向另外兩人介紹道：“這位是柯林·維恩先生。”

貝蒂兩人聽到這個名字才放鬆下來。羅曼大師的弟子應該不是壞人吧，是壞人好像也沒辦法了……

因為訂婚要在新年之後，除了當事的幾個人，還沒有人知道這個消息。

柯林也向著兩個女孩點頭：“你們好。”

“您好，維恩先生。”貝蒂兩人回禮。

隨後，場面一度陷入沉默。

還沒訂婚的兩人只在艾蘭四世的音樂會上匆匆見過一面，柯林在來的路上甚至一度猶豫該怎麼開口談自己的需求。

好在放聲機的及時損壞讓他找到的話頭。

“我對這東西有一點心得，或許可以有所幫助。”

“那就麻煩維恩先生了。”維羅妮卡不知道柯林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緊張之餘，往旁邊挪了挪，讓出放聲機前的位置。

柯林向前走了幾步，輕而易舉的掀開放聲機的外殼，同時小心的避開了放聲機的動力源部分——一個半密封金屬盒，裡面正燃燒着一截短小的蠟燭。

這個類似於“電池”的部分，還是瓦爾德經過反覆設計計算，才壓縮到如今這個大小。

事實上，這個世界大多數魔法機械的動力都來源於類似的設計——比如當初游金商會重金購買的魔法織布機。

用一個地球人的眼光來看，一方面是玄奧精密的魔紋，一方面又是簡陋原始的蠟燭，給人一種不協調但朋克風十足的另類美感——當然柯林沒有這種感受。

在其餘三人好奇的目光中，柯林把刻有主魔紋的金屬板抽了出來。

“問題不大，只是摔落的時候，蹭到魔紋的能量線了。”

第一代放聲機為了儘快上市，很多方面的設計還有缺陷，質量也遠遠談不上好，只不過菲妮雅卻並不在意，這種東西越容易壞，才能越顯得精密，還能賣得更貴。

按照那位女士的說法，貴族就喜歡那種一碰就壞的東西。

而等第一批放聲機高價收割完目標群體之後，商會也就能夠以技術革新、找到更廉價的替代材料為由，降價出售第二批外觀更為簡易的放聲機，讓大多數中產平民也能夠買得起，以此增加音碟的銷量。

當然，最初高價購買的人也不算吃虧，第一批投放的200台放聲機，很顯然將會有更高的收藏價值，放在家裡就算經常壞無法使用，也倍有面子。

柯林順手從懷裡摸出銘筆，將部分損傷的魔紋重新銘刻一遍，又安裝回主體。

他拿起一枚音碟。

正是費爾諾瑪的《迴旋狂想曲》。

如果記得不錯，這位單提琴大師是維羅妮卡跟隨時間最長的老師，也是樂團的首席單提琴手，當初無償為游金商會“錄製”了這首曲子。

音碟放入放聲機，很快激進高亢的音樂聲響起。

“好了。”柯林等待音樂播放了十幾秒，轉頭向三人道。

“好厲害。”貝蒂不禁感嘆。

柯林趁着另外兩人搗鼓放聲機的空檔，趕忙對維羅妮卡說道：“殿下，我有件事想要請您幫忙。”

“哦。”維羅妮卡疑惑又有些茫然的看向他。

半個小時後。

柯林腳步輕快的從音樂廳出來，跳上馬車，對鮑勃道：“回法師塔。”

……

……

新年的前一天。

馬修用一隻手摟着自己年幼體弱的妹妹，跟着一群人走進一座龐大的莊園。

如果不是餓到實在不行，他絕對不會聽從“獵狗”的話，跟着這些人來到雷霆城的郊外。

以前就有不少和他一起的同伴，離開了就再也沒有回過來，從零零星星的消息中得知，那些貴族表面上說要收養他們，但其實根本就是把他們當做貨物，有的被賣到南方充當農奴，有的被送往東部充當打擊海盜的炮灰，留在雷霆城的也基本沒有什麼好下場。

如果可以選擇，他寧可帶着妹妹繼續躲在橋洞底下。

但相比於餓死在新年裡，以上那些似乎都變得可以接受，畢竟被惡魔吞噬了靈魂，就連下輩子都沒有翻身的機會了。

來接他們的人很兇，總是急吼吼的催他們快走，倒是領頭的那個姑娘很不錯，還分了黑麵包給他們吃。

馬修看了一眼躲在他胳膊下面的妹妹艾麗，此刻她正用心啃着比她臉還大的麵包。

妹妹十二歲了，但因為從小缺乏食物，現在的身子矮小得還像七八歲一樣。

父母死後，他們更是有一頓沒一頓，能夠活過兩個冬天，已經是他最大的本事了。

想到不知道之後會是什麼樣的命運，他輕輕嘆了口氣。

艾麗彷彿察覺到眼神，抬頭看了一眼哥哥，隨後舉起麵包：

“馬修，你吃。”

馬修用手掰了一塊放進嘴裡，說道：“我之前就吃過了，你把剩下的吃完吧。”

“嗯嗯。”

艾麗低頭繼續啃麵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