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城堡的柯林馬不停蹄走出實驗室。
剛走到樓下，就見瓦爾德迎面撞來，見到領主之後，一臉沉重道：“大人，瑪德琳女士，恐怕不行了……”
……
城堡三層的一個房間內。
瑪德琳眼窩深陷，躺在床上已經說不出話來。
這位年僅六十的高階魔法師，早就卧床幾個月，此時任誰都看得出已經距離死亡不遠。
房間里站滿了人。
泰莎，羅德里克，安妮，珊瑚，甚至奧莉維亞也在。
自從公爵死後，瑪德琳便已沒有生志，精神渙散，身體也慢慢枯竭，之所以能夠堅持到現在，一方面是硬挺着想多照顧一下索菲亞這個弟子，另一方面，也是珊瑚和奧莉維亞的功勞。
然而珊瑚的聖光法術終究有限。
反倒是精靈的德魯伊幫着瑪德琳續命了很久。
作為從生命母樹啟發得來的自然法術，經由本身就是長壽種族的精靈施展，德魯伊術在治癒和休養方面，一向有着不屬於聖光的作用。
而奧莉維亞強大的實力，更加不是珊瑚這種半吊子初學者所能比擬。
然而德魯伊術再神奇玄妙，也救不了生無可戀的瑪德琳。
“大人。”
“大人。”
“……”
柯林走入房間，眾人紛紛讓開道路。
索菲亞半伏身子在床上，淚流滿面。
瑪德琳用枯瘦的手掌撫摸着年輕女孩的臉龐。
柯林半蹲下來，對於這位在接手要塞初期給於了重大幫助的女士，他一向心懷感激，並且給予最大的尊重。
瑪德琳見到柯林，手掌微微抬起，嘴唇翕動，似乎想要說什麼，卻已經無法發出聲音。
柯林點點頭：“女士，您會被葬在要塞之外，公爵大人的墓碑旁。”
當初奧利弗公爵的遺體被送往雷霆城，在艾蘭四世親自主持之下完成了葬禮，隨後又運回要塞，和公爵夫人芭芭拉葬在一起。
柯林想到公爵臨終前依舊在念着夫人的名字，也為瑪德琳女士感到心酸。
兩人的關係十分隱秘，瑪德琳也從未提起過，然而在這個時候，柯林卻十分清晰的感受到了對方的想法。
瑪德琳希望在死前，真正的告訴別人她和公爵之間的關係，這是一種臨死前的放縱，也是對自己的解脫。
果然。
聽到柯林的話，瑪德琳面色頓時變得安詳。
片刻之後，她瘦長的手掌緩緩放回到床上，安靜的閉目而逝。
索菲亞抱着老師的遺體，泣不成聲。
……
暮冬城外，要塞之東。
龍脊山脈的一處風景怡人斜坡下，奧利弗公爵的墳墓旁，新建的墓碑上只寫了瑪德琳的名字。
柯林等所有人都離開之後，還是待了很久。
死亡對於他來說還很遠，但總是會有很大的觸動。
上一次有這樣的感覺，還是見到博伊斯·霍索恩的時候。
那位圖倫王國最年邁的魔導師雖然還活着，但從柯林偶爾回去看望老師時聽到的消息，恐怕很難再撐過明年。
到時候圖倫只剩下三位魔導師，而奧希克帝國卻擁有八位。
魔導師雖然無法左右一切，但高端戰力在這個世界依舊有着十分重要的威懾作用。
可惜圖倫另外兩位魔導師都還年輕，基本全靠着老師一人支撐。
但老師也會有老的時候。
自己終將有一天，也會像索菲亞一樣撲在床邊，眼睜睜看着老師死亡卻無能為力，這將會是一種什麼絕望的心情，柯林完全不敢去想象。
他沉默良久，微微嘆氣。
向著奧利弗公爵和瑪德琳女士的墓碑深深鞠躬之後，便準備轉身離開。
然而下一刻。
一道身影倏然出現在墓地前。
柯林站定腳步，眼神凝重。
他並不認識這人。
而對方的實力之強，已經遠遠超出他的認知。
更關鍵的是，這人對自己並沒有隱藏敵意。
儘管沒有立即動手，但巨大的精神壓力讓柯林幾乎喘不過氣。
當初哪怕和哈里斯正面理論的時候，也沒有這種憋屈感。
而當看到對方寬大魔法袍下不經意間露出的手臂時，柯林更是汗毛豎立，頭皮發麻。
時間已是黃昏。
夕陽餘暉下，這名身材瘦高，面色蒼白，身穿黑色魔法袍的男子走到瑪德琳的墳墓前，原本很難辨認出年齡的冷漠面龐，突然露出一絲憤怒。
柯林看得出這人是為了瑪德琳女士而來，但他不敢去多想什麼狗血的三角戀關係，全力對抗壓力之下，已經偷偷把老師給的珠子拿到手上。
“你比我想象中還要優秀。”
那人沉默了許久，突然轉過身看向柯林。
“見過康德拉·格斯閣下。”柯林強忍着壓力，努力做出一副輕鬆的模樣。
“你是靠着這個認出我來的吧。”那人揚起手臂，上面紋着一排五個硬幣大小的骷髏圖案。
“是的，能夠有能力擊殺五位高等級亡靈法師，並且有習慣這種紋身的，我只知道您一位。”
奧希克帝國新晉魔導師，康德拉·格斯。
當時在法師塔的時候，柯林還從老師那裡看到過奧希克皇家魔法議會寄來的信件。
轉眼已經過去三年多，這位當初因為擊殺兩名高等級亡靈法師而被晉陞為魔導師的強者，看起來又新添了三個傲人戰績。
無論從身份還是猜測和瑪德琳女士相關的原因，這位奧希克魔導師對自己都不會有任何善意。
自從穿越以來，柯林頭一次真正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脅。
老師遠在雷霆城，而他以為只是在要塞旁邊，便沒有讓格倫跟隨，近三年的平靜，終究還是讓他放鬆了警惕。
好在他還有最後的依仗。
即便不是對手，柯林也有信心在對方擊殺自己之前扔出老師給的珠子。
魔導師最大的作用是威懾，那便意味着不能輕易出手。
一旦康德拉·格斯敢對柯林·維恩下手，而又被發現，誰也無法想象羅曼·薩岡會有什麼反應。
“這真是一個誘惑人的機會。”康德拉·格斯完全沒有隱藏自己的意圖，雖然來的時候只是為了瑪德琳，但遇到這種意外之喜，顯然也不想錯過。
“格斯閣下和瑪德琳女士認識？”柯林沒有立即扔出珠子，先試圖用言語穩住對方。因為這玩意老師也只有一顆，一旦隨意用掉，自己在西大陸的時候便少了一張底牌。
“這和你有關係嗎？”
康德拉嗤笑道：“我原本以為羅曼·薩岡並不重視伱，才把你發配到這種地方，但是從你的表現來看，應該不是這麼一回事，或許我真的可以試試，一旦你死了，會發生什麼事情。”
也許是常年在東海和一眾海盜已經亡靈法師打交道，康德拉·格斯是柯林見過最沒有氣度的一位高等級魔法師，不但做事野蠻，連說話都很沒有“禮貌”。
柯林已經不再猶豫，立即準備抬手。
然而不等他有所動作，一支箭矢倏然射來。
平平無奇的木質羽箭，一頭扎在距離兩人不遠處的地面上，還毫無力道的晃了兩晃，彷彿一位初學者射偏了靶子。
然而就是這樣一隻普通的箭矢，卻讓康德拉立即收斂了氣勢。
柯林瞬間感到壓力消散。
望了望四周空空蕩蕩的環境，這位不講規矩的魔導師目光變得越發冷峻。
看向柯林，問道：
“精靈？”
柯林故作輕鬆的一攤手，沒有回答。
“嘿嘿，這地方有點意思。”
康德拉咧開嘴笑了笑，竟然頭也不回的走了。
柯林很清楚是奧莉維亞救了他一名，緊繃的神經一旦放鬆，整個人差點軟下來，心說這個“祖先”認的真值。
他又原地站立了片刻，恢復了一下心情，才轉身向要塞的方向走去。
……
……
龍脊山脈的茂密樹林內。
康德拉·格斯飛速向著北方奔馳，忽的心頭微震。
他站定下來，扭頭看向側方。
只見一名身穿皮甲，斜跨長劍的騎士不知道何時站在那裡，彷彿很早就等着他。
儘管對方似乎有備而來，但作為新晉魔導師，康德拉·格斯正是自信心爆棚的時候，根本沒太放心上，在戰鬥和殺戮中成長起來的他，甚至有信心在羅曼·薩岡面前全身而退。
“看起來，柯林·維恩的確是羅曼·薩岡的心頭肉，或許我剛剛應該冒險一試的。”他嘿嘿笑着，全然不懼的看向對面，那傢伙可能都不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一名魔導師吧。
那名騎士單手擱在劍柄上，慢步走了過來。
夕陽的餘暉從枝葉之間穿過，隱約照出了那張屬於格倫的年輕面容。
康德拉看到這人不過三十來歲，也是微微一愣。
但卻更加放心。
格倫看着康德拉許久，似乎也在衡量雙方的實力。
過了半晌，才緩緩抽出長劍。
康德拉正要說什麼，就見對手慢慢的側過身子，微微彎下腰，彷彿準備衝過來用肩膀把他頂死。
這個有點滑稽的動作，卻讓康德拉瞬間呆住。
“不可能……破魔者家族已經……”
話音未落，長劍已至。
……
……
柯林回到城堡，仍然一陣後怕。
強迫自己喝下一杯紅茶，平復了一會心情，才想起要去奧莉維亞那裡表達一下感謝。
然而剛到走廊，就遇到了格倫。
這位挎着長劍的騎士走路比往常慢了一些，似乎剛剛從外面回來。
“格倫先生，我剛剛遇到了康德拉·格斯，差點小命就沒了。”柯林有種小孩子被欺負以後向家長報告的感覺。
格倫聽了這話，沒什麼太大的反應，只是點點頭：“他以後不會來了。”
說完便轉身進入房間。
柯林楞了一下，有些摸不着頭腦。
片刻之後，一個荒謬的猜測從心底產生，嘴巴不由自主的緩緩張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