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林不清楚這個瓦爾德是否就是那個瓦爾德，但在魔法師數量稀少並且這個名字擁有十分濃重的南方特色、在雷霆城並不常見的前提下，可能性不低。

他有些好奇這個比自己還要生猛的傢伙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儘管根據伯克利的說法，對方參加考核的時候，已經覺醒超過10年。

“菲妮雅女士，能否讓我見見那個瓦爾德？”

“這……”

菲妮雅稍稍猶豫，隨後點頭道：“請跟我來。”

柯林很快就知道為什麼菲妮雅會猶豫。

眼前這個幾乎看不出年紀的男子哪裡有半點魔法師的樣子？

除了身上那件洗到發白的外套依稀能夠辨認出魔法袍的樣子，其它一切包括鬍鬚啦擦、蓬頭垢面、破衣爛衫的特徵，都讓他更像一個乞丐而不是魔法師。

柯林看着他和門口的守衛拉拉扯扯的模樣，一時間有點猶豫要不要上前。

與此同時，根據菲妮雅一路上的介紹，他對瓦爾德的經歷也略有了解。

據說這傢伙本來也是協會的掛名魔法師，前途一片光明，然而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對於魔法實驗和元素研究越來越瘋狂，幾乎放棄了冥想和法術訓練，原本這並不是什麼壞事，可是他的研究總是獨闢蹊徑，讓人看不懂，伯克利對他的評價是“邏輯思維嚴謹，想象過於大膽”。

因為經常做出瘋狂的舉動而又不能按時完成協會的委託，在幾次規勸無果後，協會無奈將他除名。

沒有了收入來源的瓦爾德只能四處兜售他的研究，然而他的研究要麼太過複雜而無法實現，要麼就是純粹的幻象如同空中樓閣，完全沒有人願意投入資金，久而久之，就把自己搞成這幅模樣。

柯林心想這人既然能夠在筆試中大放光彩，至少不是純粹的瘋子。

“女士，或許我們可以聽一下他到底想說什麼？”

“好。”菲妮雅已經看出柯林的意圖。

……

“菲妮雅女士，請不要立即趕我走，這一次……這一次我敢保證我的研究是有價值的，你可以讓商會的魔法師進行驗證……”

也許聽過太多這樣的話語，菲妮雅對瓦爾德的保證沒有任何意動，只是在對方拿出一疊粗劣的木板時，沒有像以前一樣後退幾步。

“瓦爾德先生……”

“女士！請一定要相信我！”

瓦爾德激動的打斷她，繼續用近乎嘶啞的嗓音道：

“只要你能夠讓設計留影機的那位魔法師看一眼我的研究，一定會明白我的意思……”

這話讓柯林和菲妮雅同時一愣。

這傢伙看來還是有備而來的。

柯林好奇的走過去，探頭想要看看他的木板上寫的什麼。

瓦爾德警惕的看了他一眼：“你是誰？要幹什麼？”

“你不是想讓人驗證你的研究嗎？”柯林趕在菲妮雅出聲之前說道。

“你？”

瓦爾德先是對眼前這人的年紀表達出質疑，隨後看到對方胸前代表初階魔法師的灰色徽章，才稍稍收斂，轉頭看向菲妮雅道：“女士……”

“你可以信任這位先生。”菲妮雅道。

瓦爾德這才把寶貝般的木板向柯林推過去。

柯林拿過最上面一塊，隨意看了兩眼，抬起頭道：

“關於聲波縱向偏浮的研究？”

“是是是。”瓦爾德見對方一眼就清了內容，興奮的頻頻點頭。

柯林不置可否，繼續往下看。

然而看了沒多久，他眉頭微微皺起。

這什麼亂七八糟的。

他又快速翻看了其餘幾塊。

筆跡清晰，排版用心，計算過程精確而嚴謹。

但內容上卻完全不知所謂。

他再次抬起頭，看向眼前邋遢的傢伙，問道：“瓦爾德先生，你也是一位初階魔法師？”

“嗯。”瓦爾德低下頭，似乎不太願意提這件事。

“聽說當初你的筆試成績很優秀？”

“891分。”他聲音雖然不大，但微微挺起的胸膛也顯示出頗為自豪。

柯林沒再問下去。

想了想，再次拿起兩塊木板。

這一次強忍着不適，專心把注意力放到其中的一小段上面。

“好像也不是那麼不堪。”

柯林微微頷首，但很快又嘆了口氣。

這傢伙思維太能跳躍了。

不過稍稍看出了一點門道的柯林沒有立即否定一切，轉身向菲妮雅問道：

“女士，能否提供一個房間，再準備一些紙筆？”

“沒問題。”

……

會客室內。

瓦爾德只用一小部分屁股坐在椅子上，朝四周拘謹的打量幾眼，在這種乾淨整潔的環境下，反而覺得十分不自在。

他看向那名微靠在沙發上，用最好的鵝毛筆在昂貴的灰雀紙上不斷書寫的年輕人，眼睛裡滿是羨慕。

“要是我有這麼好的書寫工具……”

他正胡思亂想之際，就見年輕人放下筆，將剛剛二十多分鐘時間裡書寫的七八張紙疊在一起，然後隨手放到蠟燭上，點燃之後，扔進一旁的壁爐里，任由它們燃燒成灰燼。

瓦爾德簡直心痛到流血。

然而柯林卻毫無所動，坐在那沉默了將近十分鐘，才轉頭看向眼前的邋遢男人。

“瓦爾德先生，你應該知道縱向偏浮不能在聲波層疊遞進的情況下適用吧。”

“是的，但如果……”

不等他說完，柯林抬手打斷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利用一個經過穩波魔紋的單向遞進聲波來抵消第二層的干擾，這樣就能完美契合縱向偏浮的所有使用條件，對嗎？”

“對對對……”瓦爾德興奮的雙眼放光。

“可是，你想過沒有，不提這個裝置的精度要求有多高，你要怎麼解決波頻跳躍的問題，這是你的研究中最關鍵的一環，可惜我沒有看到你的解決方案。”柯林道。

“我……我沒辦法解決。”瓦爾德憋屈又無奈道。

“那我只能說，你的研究一文不值。”柯林攤手道。

“可是你不能否認，除此之外，我的其它計算邏輯和實驗過程是準確的。”

“我不否認，但那有什麼意義呢？”柯林道：“不過是空中樓閣罷了。”

“當然有意義。”

瓦爾德高聲反駁，隨後立即用乞求的聲音道：“這位……先生，只要你把我的研究拿給留影機的設計者看，他就一定能明白我的意思。”

這是瓦爾德第二次強調這個要求。

而作為留影機的設計者本人，柯林也很清楚他為什麼會這麼想。

波頻跳躍的問題，和席勒·莫拉當初構想留影機時遇到的關鍵困難完全一樣。

在瓦爾德看來，既然留影機的設計者能夠解決莫拉爵士的困難，那一定也能解決波頻跳躍的問題。

然而他卻並不清楚，柯林用的解決方案，和席勒·莫拉其實沒有半毛錢關係，因此他儘管十分欣賞瓦爾德的計算能力和想象力，但依舊只能說，他的研究毫無價值。

瓦爾德似乎害怕眼前的年輕人不相信，又立即蠱惑道：

“一旦我的研究成立，這世上就會多出一件魔法工程物品，我甚至已經為它起好了名字，就是留影機給我的啟發，而我把它稱為——留聲機。

“人們可以將他們的聲音儲存起來，需要的時候再播放出來，這難道不是很有意思嗎？”

聽到“留聲機”這個名字，柯林嘆了口氣。

的確，瓦爾德的整個研究就是奔着這個方向去的，但關鍵性問題無法解決，一切都只是空談，並且如果按照他這種思路研究下去，一輩子也不可能有成果。

柯林突然站起身，從上衣口袋裡摸出一枚金郎，放到他面前的桌上。

“我不要錢。”瓦爾德望着那枚閃閃發光的金郎咽了一口口水。

“拿上它，找個地方洗個澡，換一身衣服，喝一杯弗蘭紅酒，然後找一張柔軟的床舒服的睡上一晚，明天上午，到魔法協會來找我。”

瓦爾德顫抖着手摸起金郎，隨後醒悟道：“請問，我要怎麼找到你？”

“到協會的接待台報我的名字，會有人給你帶路。”

“我叫柯林·維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