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的事情並未馬上發生，哈里斯面無表情的微微點頭。

“聽說你和克雷斯有矛盾？”

這話語至少聽上去很平和。

柯林無奈，感嘆自家老師沒在身邊，像個被人欺負的娃。

“是的。”

“還聽說你把我形容成一個年紀不大卻毫無眼光的笨蛋？”哈里斯立即接了一句。

卧槽！

柯林怎麼都沒想到對方會這麼直截了當。

烈火奔雷果然不是白叫的。

他現在甚至擔心這位大魔法師真的會出手教訓自己，別人或許不敢，但以眼前這位傳說中的暴脾氣，還真不好說。

柯林偷偷瞥了一眼克雷斯。

這傢伙雖然低着頭，但估計心裡都樂開花了吧。

事已至此，伸頭縮頭都是一刀，總不能被人看扁了。

他把心一橫。

“沒說是笨蛋，但‘年紀不大卻毫無眼光’的確是我說的，並且是我主動要求克雷斯先生向您轉達，請不要誤以為他搬弄是非。”

克雷斯一直沒有表情的臉上忍不住抽了抽，心說這傢伙瘋了吧，老師什麼脾氣？就算你是羅曼·薩岡的弟子，眼前的虧，現打不賒啊。

然而出乎兩人的意料。

哈里斯非但沒有生氣，反而露出一個微笑——雖然這張向來嚴肅的臉上出現笑容更加嚇人。

“老實說，我原本對你的印象很不好，覺得‘風暴指引’閣下看走眼，現在看起來，你至少比我想象中的優秀。”

“多謝您的誇獎。”柯林微微安心。

“你是不是以為我會當場揍你一頓？”哈里斯冷笑道。

“確實有這個擔心。”柯林坦然承認。

“那就保持好這個擔心，因為的確有這個可能。”哈里斯語出驚人。

柯林先是一愣，隨後不由自主的全身緊繃。

該死的，這老傢伙不按常理出牌啊！

哈里斯冷笑道：“你知道我為什麼被叫做‘烈火奔雷’？”

“因為您在火系法術上的造詣，以及……”柯林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說道：“以及如烈火般的性格。”

“說的不錯。”

哈里斯板著臉道：“但是不要以為我是個隨便發脾氣的人，你恐怕不清楚，我這人最講道理。”

不等柯林說話，他繼續道：“正因為講道理，所以非常厭惡不講道理的人，很可惜，這世上有太多只在自己有道理的時候才講道理的人，一旦沒了道理，就開始不講道理。”

柯林剛理清這段猶如繞口令的話，又聽哈里斯說道：

“所以這個時候，就不得不需要用法術來講道理。”

“您認為我不講道理？”柯林壯着膽反問。

“我會給你足夠的時間講道理，但是，如果最後你沒道理可講，或者開始不講道理……”

哈里斯冷哼一聲：“我會當場教訓你一頓，然後帶着你一起去找羅曼大師講道理。”

柯林稍稍放下心。

“第一個問題。”哈里斯倒背雙手：“你和克雷斯有什麼矛盾，今天全部講清楚，如果是他的錯，我絕不袒護。”

“事情很簡單。”

柯林看向克雷斯：“請問克雷斯先生，你是否把協會內魔法師先生們訓練產生的冰塊給提前拿走，導致我的朋友安妮·海科特喪失了生計。”

克雷斯瞬間愣住。

在他心裡，總以為是自己背後中傷羅曼·薩岡和柯林本人的事情導致了雙方的矛盾，可沒想到柯林竟然提出了這件事。

“那……那是無主之物。”克雷斯猝不及防下，極力爭辯。

“我沒說你不能拿！”

柯林終於找回了一些主動，朗聲說道：“如果你確實需要那些冰塊，我不會說任何話，但如果你僅僅是為了逼迫珍妮弗而故意刁難安妮·海科特，那就必須把話講清楚。

“現在，當著哈里斯閣下的面，請克雷斯先生正面回答我，你為什麼拿走那些冰塊？”

哈里斯銳利的目光射向自己的弟子。

克雷斯很清楚老師剛正的性格，終究不敢撒謊，低頭承認道：

“維恩先生說的沒錯，這件事是我的錯。”

“珍妮弗就是巴克爾男爵家的女兒？”哈里斯皺眉。

“是的。”克雷斯坦承。

“好，能勇敢承認，你還是我的弟子。”

哈里斯抿了一下嘴唇，下定決心道：“從今天開始，不許你再見珍妮弗。”

“老師！”克雷斯驚叫出聲。

“你也可以選擇繼續追求她，但從此不再是我的弟子。”哈里斯沒有任何可商量的餘地。

“弟子不敢！”

克雷斯驚出一身冷汗，他很清楚自己之所以有今天的地位，完全是因為有哈里斯這個老師。

“另外。”哈里斯繼續道：“那個叫安妮的女孩，你害她損失了多少，必須加倍償還。”

“是。”克雷斯完全不敢再爭辯。

“這樣處理你覺得怎麼樣？”哈里斯看向柯林。

柯林點點頭：“感謝您主持公道。”

“我說過，我是最講道理的人。”

哈里斯道：“那麼接下來是第二個問題，你憑什麼覺得我毫無眼光？”

“在我回答這個問題前，能否請問‘烈火奔雷’閣下，您又憑什麼認為我的老師‘風暴指引’閣下眼光出現問題？”柯林絲毫不讓的反問。

“我的確說過這話。”哈里斯毫無懼色：“而且即便羅曼大師站在面前，我依然會這麼說。”

“那麼，作為老師的弟子，我希望得到一個解釋。”柯林面色嚴肅道。

“合理！”

哈里斯不怒反喜，聲音竟然稍稍轉得溫和：“這其中牽涉一個理念之爭。”

“理念？”柯林一愣。

“你既然是羅曼大師的弟子，一定知道‘風暴指引’閣下一直致力於讓魔法師減少冥想和法術訓練，轉而把時間更多的放到元素研究上。”

“是的。”柯林對此十分清楚，問道：“難道這不對嗎？”

“當然不對。”

哈里斯斷喝一聲，說道：“我們不是西大陸那幫生來就安逸的傢伙，你睜開眼睛看看現在的圖倫王國！

“南方的獸人部族，東部沿海的海盜，西邊那些雖然廢物但總試圖佔便宜的小國，更不用說還有北邊那個隔着馬蹄海虎視眈眈的奧希克帝國。

“無論哪裡有戰事，都需要魔法師支援，沒有強大的實力，難道過去送死嗎？

“如果可以，誰不願意坐在家裡看看書，做做實驗，但那樣的話，誰去戰鬥？誰去殺敵？

“我當然也知道元素研究的重要性，從來不是要否定這一點，但凡事都有個輕重緩急，如果真像羅曼大師提倡的那樣，恐怕不等我們研究出成果，亡國就在眼前！”

哈里斯的聲音在空曠的大廳里不斷回蕩，久久不息。

柯林還是頭一回聽到有人從不一樣的角度討論這個問題，雖然不完全同意，但不得不承認，哈里斯的觀點並非出於自私。

他剛要說話，就聽哈里斯又開口道：

“不過我雖然和羅曼大師理念不同，卻還不至於因此就詆毀大師的眼光，真正讓我產生這樣想法的，恰恰是因為你。”

“我？”柯林一愣。

“沒錯。”

哈里斯正色道：“我從來不認為沒有覺醒的普通人就低人一等，然而每個人都應該有自己的定位，沒有精神力，也可以做很多事，但成為羅曼·薩岡的弟子絕對不是一個好的選擇，不但浪費資源，自己恐怕也會成為眾矢之的。”

柯林暗嘆一聲，他知道哈里斯並非針對自己，只是由自己身上想到了剛才的理念之爭。

他大概一直希望羅曼·薩岡多培養一些實力強大的魔法師，好讓圖倫王國的戰力更上一層樓，結果近百歲時收了一個弟子，卻還是個沒有覺醒的普通人，那種失望透頂的感覺可以想象。

“關於您和老師的爭論，身為晚輩不敢隨意置評。”柯林說道。

“既然如此，現在你可以說說為什麼我毫無眼光了嗎？”哈里斯並未忘記一開始的事情。

“當然。”柯林自信道：“但是，我需要一點時間來證明。”

“多久？”

“就今天。”

“如何證明？”

“很簡單。”

柯林說完，微微向哈里斯躬身致意，隨後徑直走向不遠處的半圓形接待台。

哈里斯皺着眉望着他。

半人高的檯面後，一位明眸皓齒的女孩躲在裡面，眼看着這位敢和‘烈火奔雷’閣下爭吵的年輕人走到面前，嚇得說話都有些不利索：

“您……您好，請問……請問有什麼可以幫到您嗎？”

柯林微微一笑，側過身，將整個右手手臂放到接待台的檯面上，然後向那位瑟瑟發抖的女孩詢問道：

“請問，能否幫我報名本次初階魔法師考核。”

身後。

克雷斯目瞪口呆。

哈里斯眼睛睜大，瞳孔內閃過一絲鮮艷的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