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人海戰術
盛庸不是不能接受死亡。而是他實在難以接受這種死法方式,大丈夫冒鋒踩刃,喋血沙場,此乃本分。什麼時候,生死卻懸於對方手指之間。
這讓他萬萬不能接受的。
這代表盛庸從小,苦練的弓馬騎射之術,一日之間變成了笑話。
如果在原本戰場之上,盛庸這種從小練習弓馬騎射的將才。再帶着一小隊精兵,在萬軍之中,都敢殺一個來回。歷史上靖難之戰中,屢屢有燕王與大軍走散的記錄。就是因為燕王本身用的就是這種戰術,一員猛將帶着數百精騎,就足夠撼動步兵方陣,一旦破陣,剩下的就是驅趕敗兵衝擊敵陣。勢如破竹。
這才是盛庸所想要的戰爭。
所期盼的戰爭。
雖然說,何夕葉沈,還有傅友德等人都進行了軍事改革。但本質上,一個主動,一個是被動。何夕等人是主動以軍事改革,尋求更多的戰略優勢。而傅友德,只能被動用軍事改革來挽回局面。
兩者出發點不同,對火器大規模使用的心態就不一樣。
何夕與葉沈等人都是滿懷其他的進入新時代。而傅友德等人是被時代踹進來的。
如果有可能,傅友德等人是想將一切都留在過去。只是不可能而已。
盛庸的心情如何複雜,他此刻也不會讓自己的心情影響到自己的決斷,他閉上眼睛,又猛地睜開。此刻他的眼神之中,再也沒有一絲絲軟弱。有的只是滿目的血色。
盛庸下令,各部只許進不許退。令騎兵督戰,敢回顧者斬。
隨即令炮兵陣地前移。
就在這個時候,北軍也進行了最後的變陣。
原本是方陣變成了橫陣。將炮兵陣地擋在後面。
雙方進入彼此的射程之中。
首先發聲的不是別的,而是虎蹲炮。
這傢伙的射程與火銃射程相差無幾,但是火力密度卻差了老遠,雖然跟隨每一個百戶的虎蹲炮也不多。但是此刻足以達到效果。
每隔百餘米,就有一門虎蹲炮開火。
頓時對面第一列橫陣倒下去很多人。
對方也開火反擊了。
雙方對射。
在不足百步的距離之內,屍體連連仆倒。
南軍首先承受不住,有幾個敗退下來,雖然被一隊騎兵就地斬首。
隨即第二隊,第三隊,乃至後面的數萬大軍,滾滾而來。簡直沒有盡頭了。
盛庸早就下定了決心。
此戰不將對手的血流干,就將自己的血流干,並沒有第三個選擇了。
但是在火銃戰法上,北軍顯然要比南軍成熟。
當北軍第一列承受的傷亡足夠多的時候。
一聲令下,第一列立即撤退,順着後隊留下的痕迹。撤到後面了。
隨即,又面對火炮一陣轟擊。
然後第二列生力軍已經到位,與南軍繼續對射。
這就是後退決戰法。
從整體上來看,北軍是層層後退的。儘可能保持與敵人的距離,用火力殺傷敵人。
這種戰法層次分明,要求中下級軍官必須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做什麼事情。撤退的時候,也不混亂。特別是後一點,尤其重要。
要知道。撤退標準就是達到一定的傷亡比例。再打去就可能崩潰的情況下,才讓撤退的。
這個時候,一旦失控,撤退就變成了潰退。
那就大事不好了。
但是一旦做好了,就能給將士們更多信心。讓他們知道,他們始終是有退路的,上面不會看着他
們被打光的。雖然戰場上,誰都會死。但是火銃對射,更多是運氣,看誰倒霉。只要能堅持下去,上面就會給一條生路了。
如此一來,北軍反而能比南軍承受傷亡。
這種種安排之下,北軍與南軍的傷亡比,大概在一比三。死三個南軍,才有可能打死一個北軍。
而盛庸也看到了北軍陣法精妙之處。但他沒有辦法更改。
一方面,中下層軍官都是冷兵器時代成長起來的。對於火器打法其實並不是太熟悉的。更多是文盲,他們對新知識接受程度很低。
這種在槍林彈雨之中,變陣自如能力是完全沒有的。
這不是一個人的能力,而是一個體系的能力。
在戰場上,營官千戶,排長百戶等這些軍官,必須站在隊列一端。指揮射擊,他們面臨的危險一點也不比冷兵器時代沖陣的軍官差。
甚至還大。
原因很簡單冷兵器時代軍官,都有很好的裝備與盔甲,在戰鬥之中,很難被殺死。但是火器時代不一樣了。即便還有盔甲,面對火器,很多時候也並沒有什麼抵抗能力。
在滑膛槍時代,他們與士卒一樣,面對敵人的槍林彈雨。不過是賭自己運氣好與壞而已。
細細算來死亡概率還要更高一些。
軍官戰死,並不是什麼稀奇的時候,而即便軍官戰死,北軍的變陣也沒有變形,因為有足夠的替補軍官。
雖然何夕與葉沈一直覺得軍官非常緊張,但是,總體上還是勉強夠用的。而第一軍作為第一個編練成功的軍隊,多以遼東衛所組建起來的。士卒之中有很多高麗人。
他們在遼東得了田產,對北京朝廷有感恩之心。願意效死。他們內心深處也覺得自己低大明人一頭,也特別服從大明軍官的管理。
這種情況下,只要軍官不死光。即便上不會崩潰。
一個營,有千戶,營參議。鎮撫,幾個百戶,錢糧官等等,幾十個軍官,想要他們死光,這委實有一些困難。
但是南軍那邊就不一樣了。很多事情的維繫於主將一人之身。
之前崩潰的南軍,就是主將不幸吃了一炮,上半身找不到了。他們就自然崩潰了。在戰場上無所適從。
這種情況下,南軍維持攻勢都很勉強,根本不可能,讓前面進行輪動進攻。
只有前面死多少,後面補多少。保持進攻勢頭不變。但是這樣一來,對於士卒的心理壓力有多大,也就可想而知了。
想想吧,上前的人全部死光了。輪到你上前。
誰不害怕。誰不小腿子肚子打鑽。
一個是賭運氣,運氣不好,就掛了。運氣好就能撤回來,這些人在後面整頓一下,就可以重新列陣。準備再戰。但是南軍這裡,那是成建制打光。更影響士氣。
雖然在盛庸看來,衝過去,沖得越快,損失也就越小。但是對於具體執行的人,誰敢沖啊?沖得越快,豈不是死得越快嗎?
不過,南軍的根底不是別的。是剛剛開國不久的明軍。
明軍勇武之氣尚在。
一名士卒受不了這種情況了。
後退有督戰隊,而且作為百戰百勝明軍,他們也是有傲氣,也不願意臨陣脫逃。更不要說明白軍都是衛所制度,他不是孤家寡人,身後有一大家子人,如果因為潰退被處決,是會牽連家人的。
而這種對射,對面的火力強太多了。
不是辦法。
這種保持距離,雙方對射這種冷靜流的打法,不僅僅傅友德不適應,盛庸也不適應,他們都在努力適應。而下面的士卒們也不適應。
因為軍官被打死了,這名士卒
說道:「弟兄們,現在進也是死,退也是死,還不如來個痛快的。兄弟們跟我沖啊。」
隨即將火銃扔了,掄起長刀沖了過去。
只是這名士卒的衝鋒在密集火力之下,立即被掀翻在地,死的不能再死了。
只是他帶起的衝鋒陣勢,卻影響了南軍全軍。
本來南軍還保持與北軍對射的陣型,此刻一窩蜂地沖了上來。一時間人山人海的,是真正的人海戰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