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家的船一路向北，在徐州轉道，當然，他們在徐州也停了幾日，這裡地理位置非常特殊，可以說是南北的水路交通要道。而對歐萌萌來說，她非常喜歡徐州的原因是，這裡有十分發達的漢墓群。可以說，想看老劉家的墓，來一次徐州，就能看個概了。當然現在還沒有發掘出來，於是到了這兒，就能吃吃這裡的菜和點心。

這裡是南北交匯處，菜的口味也非常的複雜，比如說這裡用的香油味道和別處都顯得不同。而麵食也是，又有南方的綿軟，又有北方的粗曠，包括徐州的地方戲柳州梆子，不但流行於徐州，還廣泛的傳於宿遷，山東等地。

好巧不巧，他們用飯的地方，下面就是個小戲檯子，正唱着《春秋配》的拾柴選段，台上的那男旦，倒是功夫不淺，唱得倒是九傳迴腸。

「他在唱什麼？」這裡縱大半是江南人，但是他們像這些蘇州古鎮出來的，還真的是散裝的江蘇自古亦然，誰同意徐州算江蘇的？他們語言都是不通的。於是，黛玉看了半天，只能回頭看老太太。

歐萌萌指了小二一下，小二忙上前，繪聲繪色的講起《春秋配》的故事來了，怎麼說呢，這戲故事還可以，小姑娘繼母虐待，逼往山澗拾取蘆柴，乳母隨行代勞。那段「羞答答出門來將頭低下「的正宗祥符調慢板唱腔，一詠三嘆，九曲迴腸，唱得人如痴如醉，具有回味無窮的魅力，這正是當年汴京城「戶戶羞答答「的原因所在。

當然，聽小二那不正宗的官話，黛玉她們也表示接受無能了。

一塊看向了老太太。

「小姑娘被繼母迫害出逃，路上那乳母被人殺了，她又差點被大盜害了，反正一路各種倒霉事，最後差點被當成兇手，後遇到書生幫忙，為她申冤，最後感動了皇帝，給他們賜了婚，有情人眷屬。」老太太頭都沒抬，這是地方戲，她也只是地方文藝匯演時，聽人講過，一般出來唱的就「拷打，撿柴」這兩折，其它的都不很出名。

「比《西廂》好！」靜慧忙說道，覺得這戲好歹有點教育意義，「女孩子在外，要保護自己，這齣戲里的秋蓮，就是一路出逃，乳母死，自己差點身陷敵手，一路各種奇遇，那秋蓮也就是憑着自己機智，勇感而化險為夷的。」

歐萌萌點頭，「這方面，西廂記里的崔鶯鶯的確大大的不如了。」

「所以始亂終棄，這詞是有原由的。」靜慧忙說道，她本就不支持女孩們看戲，上回說西廂記時，就沒說透，結果又找了一個能聽地方戲的酒樓，這讓靜慧怎麼忍，忙繼續說下去，「西廂的老夫人其實別看是反派，但是她說的都是對的。若是那鶯鶯聽母親的話，宰相千金，嫁誰不成啊。最後落得那種下場，怪誰？」

「這話其實也不太對，怎麼說呢，這世上有兩種人是可以不守規矩的。一是掌權的人，二是什麼都沒有的人。像《西廂記》里張生，其實就是什麼都沒有的人，縱是他寫了《鶯鶯傳》也沒人敢出來罵他一聲渣男，為什麼？你是瓦片，我是瓷器，我出來就是認了自己就是那失節的小姐，所以張生才會這麼有恃無恐。到今日，有這樣的道德敗壞的男子，真的跑出來碰瓷，你們怎麼辦？」.

這種事真不少，明明沒有交集的兩個人，卻因為莫須有的傳言，要麼逼得女子下嫁，要麼女子被送進庵堂，好像犯錯的是他們。而世人最愛說的就是剛靜慧說的，讓你們聽話，現在出了事，怪誰？

而這正是歐萌萌最不愛聽的。憑什麼？我好好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這還怪我？怪我賢名在外，還是怪我家世太好？因為要摔了，被車夫扶了一把，就得嫁給車夫；接了客人一張餅，被砍了一隻手！她就想問問，若是男孩這樣，會被這樣對待嗎？憑什麼規則都是對着女孩來的？

「我弄死他。」這些事，之前嬤嬤們也講過，這也是為什麼，貴族小姐要一腳邁，八腳抬，就是怕這種事，有事時，丫頭們一擁而上，把姑娘團團圍住，不讓人有絲毫的機會，但是這種事，就跟老太太說的，只有千日做賊的，哪有千日防賊的。

「怎麼弄死？你手無搏雞之力，弄不好把人惹煩了，一刀殺了你。」這話歐萌萌可不會慣着。

「我寧死也不讓他得逞。」賈璮真的咬牙切齒了。

「那我不是白養你們了？所以靜慧大師才說要你們學這個秋蓮啊。先拿話哄着，等着一轉身，就逃了。只要活着，回來了，我們弄死他。你們又沒錯，憑什麼要為別人的錯誤買單？」歐萌萌冷哼了一下。

「老太太。」靜慧又痛苦了，能不能教點好。

「那你說。」歐萌萌指向靜慧。

「佛有好生之德，老太太剛有點沒錯，就是要先活着。你們並沒做錯什麼，不能為了滿足惡人之惡念而喪失自己的性命，那就是錯上加錯。」

「你別說佛會處罰於惡人，你們佛門也有護法金剛，當對方已經十惡不赦時，就無須忍讓，直接讓他入畜生道，那是為了他們好。還是剛剛那秋蓮，乳母伴秋蓮乘夜逃走，遇巨盜侯尚官，侯殺乳母劫包裹，並逼秋蓮成親。秋蓮佯允，誘侯在山崖摘花時，將其推墜澗中，投石砸之，旋逃奔尼庵。看到沒，我假裝答應你，哄你到懸崖邊上給我摘花，再一把把你推到山崖之下，還不放心，再扔兩塊大石頭。她再做什麼？逃進尼姑庵里。多聰明啊！這才是靜慧大師讓你們學習的。」

靜慧想死了，真的，她覺得自己命里的剋星是這位吧？明明她想說東，然後這位總總能順着她的話，把意思左到西去。

同安幾個年長的，抿嘴微笑了起來，都覺得老太太和靜慧大師真的太好玩了。

「老太太，聖旨來了。」小廝跑進了包間，小聲的對着老太太的耳邊低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