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魯伊文明，已經分裂了太久。

這個由超凡生命族群所形成的文明，只有在蘿絲作為德魯伊統領的時候，短暫的實現了統一。

沒錯，相較於數百萬年的漫長時光，區區數萬年的時間，根本算不得什麼。

而在這漫長的歲月和時間裡，數量約為一千多萬的德魯伊們，遍布了整個泛大陸，竟然分出了數百個不同理念的流派。

在這其中，存在着坐擁多個天空之城，人數多達幾十萬的強大流派。也有稀少到只有區區數百人，離群索居，連天空樹都無法建立的弱小流派。

當初蘿絲給予族人們的自由選擇，迎來的終究只是大大小小的分裂。

分久必合。

數百萬年歲月的漫長演變，使得泛大陸上面的理念衝突，已然達到了某種極致。流派之間的明爭暗鬥，已經膨脹到了一種無法用語言形容的極限邊緣。

於是，這場德魯伊流派之間的戰爭，席捲了整個泛大陸。

乃至於整個文明，整個世界。

‘為何這樣的內部矛盾，會累積數百萬年才爆發出來’

‘數百萬年的時光，相對於一個原始的社會形態，是一種極度弔詭的漫長時間。’

盧亞巡視着世界的過程之中，自然也發現了這個情況。

但他卻從這其中感到莫名的矛盾感。

其他的方面暫且不論，單說這社會形態，從人類的角度上來判定的話，德魯伊文明完全就處在一個相對原始的階段上面。

只相當於智慧文明在誕生之後的早期階段，所產生的城邦制度。

而且就連城邦制，都沒在德魯伊族群里完全普及。

別的不說，蘿絲擔任德魯伊統領的時期，其建立的社會形態，絕對是要比現在要強很多的。

甚至在某種程度上，超越了現實的人類社會。

但數百萬年過去了，德魯伊文明的社會形態卻不進反退，比曾經倒退了無數年。

所有個體都有自由的選擇之後，反而讓他們陷入了最原始的文明階段，甚至近乎凝滯住了。

這一停滯，就是數百萬年的時間。

不過盧亞也有些明悟，能讓文明停滯如此久遠時間的根本基礎，是在於德魯伊這個超凡族群之中，所有個體都擁有極度漫長的壽命。

對於現實之中的人類而言，數百年的時光，一個家族血脈繁衍快的話，都已更跌了數十代往上。

但對於德魯伊而言，可能只更迭了幾代，甚至根本就沒有什麼繁衍迭代。

至於為何會得出這樣的結論，那是因為此時的盧亞，正在觀察着這個既強大又落後的超凡文明。

他懸浮在高空之上，蘿絲則陪同在一旁，共同望着下方的城區。——這兩位都隱匿了自身的存在感，所以沒有德魯伊可以察覺到他們。

這是一座在拉古斯流派統治下的天空之城。

與不少天空樹的結構一眼，這裡同樣將龐大的天空之城，分成了上、下兩個城區。

天空樹上方的城區，是半露天的造型，直接就能沐浴在陽光之下。

各種參天古樹，在其上肆意生長。

而在茂密的樹林之間，柱式建築結構的集市、宮殿則錯落有致的分布在整個區域。

透過陽光在林間投落下的斑駁陰影，能夠看到許多德魯伊的身影在其中來往，裡面聲音鼎沸，熙熙攘攘，盡顯一種生機勃勃的美好之感。

而整個下城區，則完全是封閉式的結構。就好像在一座城市的地底下，挖了一個十分巨大的地宮。

這個地宮般的下城區之中，沒有自然界的陽光，只有一團依靠巫術組成的光源。

在光源的下方，密集的奴隸園區擠滿了每個角落。整個空間，都彷彿永遠處在一種陰暗潮濕的環境里。

在這裡生活的德魯伊們，大多數都身形極其瘦弱。他們的體長多數只有一米出頭，三個頭顱都是耷拉無力的，其原本強壯的植物軀體，也呈現出一種不太健康的漆黑色。

除此之外，他們還散發著一種若有若無的怪臭味。

在拉古斯流派之中，眾多德魯伊奴隸們，受到了貴族以及士兵階級的殘酷剝削。他們除了進食就是工作，連清洗身體的時間都極其稀少。

再加上作為長生種的超凡生命，他們甚至被剝奪了睡眠的機會。

並且，在這個以血脈、力量為尊的拉古斯流派里，就算德魯伊奴隸的數量，遠超貴族、士兵階級上百倍，也依然沒有絲毫改變現狀的可能。

因為，拉古斯流派的王者，就可輕易以一人之力，鎮壓十幾萬的奴隸。

無人可以反抗他的統治。

“蘿絲，當初你將自由的選擇，交予到他們手裡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你們的文明，會發展成如今這樣”

“似乎還不如數百萬年前，你以自身的意志，統治整個族群的時期。”盧亞注視着下方，正在努力耕耘的奴隸們。

最初整個地球上的德魯伊數量，只有十幾萬左右。但隨着蘿絲引領着文明和族群的意志後，德魯伊整個族群的數量，繁衍到了兩千萬左右。

但距離蘿絲卸任首領之後，如今已過去數百萬年了，德魯伊的數量不增反降，只剩下了一千多萬。

因為資源是有限的。

在物競天擇，唯強者生存的殘酷環境之中，許多弱小的德魯伊遭到了淘汰。

即使勉強活下來的弱小德魯伊，也淪為最底層的奴隸。

這些長生不老的德魯伊們，竟然也需要進食。

而且在漫長的歲月之中，食物和資源問題並沒有得到有效解決。

另外，在盧亞這段時日的觀察當中，由超凡生命組成的德魯伊社會，依然產生了差異極大的等級制度。

而這個等級制度的根本，就是依靠德魯伊體內，所具備的自然之力決定。

當初盧亞用造物之力，最先點化的那一批德魯伊，就成了德魯伊裡面的強者。而之後誕生和繁衍出來的，血脈被稀釋了很多，則成了相對弱小的德魯伊。

就算是最初被點化的那一批，血脈之中蘊含的自然之力也是固定的。

只要繁衍出新生德魯伊，其力量就會被稀釋分潤給下一代。

這就造成了一個問題，越是往後時間誕生的德魯伊，其血脈里蘊含的自然之力，就越是稀薄。而原本的強者，越是繁衍後代，就會越發衰弱，跌落層級。

在繁衍十幾代之後，連最為強大的德魯伊長者，可能也會淪落成為普通士兵、平民的層次。

總而言之，就是血統論。

盧亞所創造的德魯伊族群，屬於實打實的長生種。哪怕只是一個最底層的奴隸，都沒有什麼壽命上的過多概念。

因為在沒有外力的衝擊下，只要資源充足，就能輕易活個上百萬年。

按照道理來說，人人長生，人人如龍，應該能更好的去發展文明，發展各類技術。

德魯伊這個智慧文明，在數百萬年的演變里，理應是高度發達，能夠橫跨星際的超凡文明，甚至更高更加強大。

就算地球上的資源不夠，也應該可以向地外行星開拓，進一步獲取文明發展的資源。

但是，實際上卻截然相反。

在某種程度上，德魯伊的上層建築們，大多隻依賴血脈之中的自然之力，一切巫術都是為了血脈服務的。

他們可以使用那超凡的奇特巫術，輕而易舉的改造世界。

但這些德魯伊長者們，發展出了過多的流派之後，不同理念上的衝突和矛盾，使他們陷入了長久的內亂之中，根本無暇去往外擴張。

而底層的德魯伊，則處在一個極度原始的階段，只能出賣最為基本的勞動力，來獲得奴隸主們的恩賜。

原始和先進，同時出現在一個種族上。

這樣的矛盾感，使得德魯伊文明的上下層，是徹底割裂開來的。

或者說，在德魯伊文明出現社會階級的那一刻，層級就徹底固化了，而文明也隨之停滯不前。——在以血脈決定絕對力量的社會形態里，上層永遠是上層，底層代代是底層。

在這樣的超凡生命族群里，底層的德魯伊奴隸們，別說過了數百萬年，哪怕再過上數億年，也喊不出‘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這般的話語。

奴隸們的思維，如同他們漫長的壽命一般，被永恆的固定住了。

更為恐怖的一點，則是德魯伊作為長生種，在層次徹底固化了之後，也就代表了整個種族，就不再需要繁衍什麼後代。

繁衍後代，就意味着血脈要被削弱，要被稀釋。

血脈被稀釋，自身的力量就會衰弱。

即使是德魯伊之中的長老，或者貴族，在多次稀釋之後，也會跌落原本的階級和層次。

所以，如今的德魯伊長老，永遠是長老。

而德魯伊奴隸，則永遠是奴隸......

就像是這處下城區的奴隸，有不少已經在暗無天日的潮濕環境里，勞作了上百萬年的事件。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蘿絲望着下方凄苦的族人們，則是神色淡然，平靜的回答道：“至高無上的主，您曾說過，將物質世界的權柄，交託到了我們的手裡。”

“而我在之後的歲月里，也如同當初的您一般，將世界和文明的權柄，又交託給了全部的族人們。整個族群社會是進步是倒退亦或是滅亡都是由我的族人們自身去選擇的。”

聽着對方這番言論，盧亞的目光裡面，難得的流露出了幾分複雜情緒。

對於他而言，這只不過是昨日說過的話語。

但對於蘿絲而言，她已經身體力行的，將這個觀點貫徹了數百萬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