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倒轉,丘城南只能無力地看著這一切發生。
哪怕告訴了他,可以呼喚自己的名字,依舊沒用。
蕭浩,沒有這份記憶。
丘城南順著時間長河繼續往前走,時光倒流後的蕭浩卻哭聲一滯。
他有些疑惑地看向街道一旁,十點的夜晚吞噬了整條街道,街道兩旁被漆黑吞噬。
不知為何,蕭浩突然不再害怕黑暗,甚至有些喜歡黑暗。
恐懼來源於未知,黑暗隱藏著各種未知,所以,人們才會恐懼黑暗。
然而,蕭浩卻一點也不恐懼黑暗,即便這股黑暗可能會吞噬掉他。
但是,他不怕啊...
就算把他吞噬了,如同噬影侵蝕一般把他的生命力抽乾...
也不會比現在更差。
不知道過了多久,大門出現了一絲鬆動,隨後,吱嘎聲響起,一張陌生的臉對他說話。
「以後,還會聽話嗎?」
蕭浩顫顫巍巍地抬頭,一張恐怖的臉龐出現在頭頂上方,眼白滿是血絲,面部肌肉抽動。
除了這裡,也沒別的地方可去了。
寄人籬下,就要有寄人籬下的樣子。
「會...」
隔天清晨,蕭浩撿起了斷成碎片的碟片。
他試著想把它拼好,可是男人的手勁太大,碟片碎成太多塊,碎片已經找不齊了。
寄人籬下,不配擁有朋友。
蕭浩深呼吸一口氣,將碎成無數塊的碟片,親手扔進了垃圾桶。
朋友麼...
沒有就沒有。
我還不想要呢。
......
丘城南有些麻木地往前走。
類似這種事情,在蕭浩身上不停重演。
甚至,他親眼見過,蕭浩在被人欺負後,他的父親不僅沒有保護他,反而反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因為,蕭浩給他惹麻煩了。
丘城南恨不得將他們挫骨揚灰,可是,這是歷史,哪怕他殺了這些人無數遍,時光一倒流,依舊什麼也改變不了。
誰讓...
蕭浩是男孩子呢。
他家的女孩還好,沒怎麼被暴力對待,可男孩,就要承受生活壓力的宣洩。
蕭浩,就是他們的出氣筒。
誰讓男孩子是打不壞的,至少在他們的觀念裡是這樣的。
他的父母總有無數的藉口,最經典的,莫過於「棍棒底下出孝子」。
真是孝死人了。
甚至於,他還親耳聽到,潑婦對自己的孩子教育道,哪家娃被怎麼家暴和虐-待,自己家的已經很好了。
然後又一直強調,哪家娃多麼多麼懂事,為什麼他不能更懂事一點。
人或多或少有點雙標,這不可避免,可好歹要點臉。
對比別人家的孩子,知道往好的對比。
對比別人家的父母,盡往那些更垃圾的對比,以此抬高自己。
甚至於,丘城南親眼看見蕭浩用剪刀剪下了自己額角上的肉疙瘩。
他一個外人,心疼得淚流滿面。
而他的家裡人,竟怪他剪得不夠深,還沒把裡面的筋剪掉。
血液從創口流下,在下巴滴落。
蕭浩擦乾血液,創口又再次流出。
他只能機械地擦拭,擦紅一張張紙張,神情麻木。
誰讓他的額角長出了肉疙瘩呢?
都怪他。
誰讓他經常肚子疼,身體經常不舒服,浪費錢
呢。
都怪他...
所有的錯,都是因為他。
誰讓他出生了呢,若是死在出生的那一天,那就好了,他就不會浪費錢,也不會不聽話了。
四歲那年,順應歷史,蕭浩毫無意外地被遺棄了。
至此,「孤兒」的標籤,永遠貼在了他身上。
喧囂的城市,蕭浩卻感覺到一股死寂。
丘城南終究還是忍不住,從暗處走了出來。
這一次,他的腳步不再沉穩。
明明蕭浩都麻木了,情感上沒什麼波動,反而丘城南的情緒波動很大。
他半跪在蕭浩面前,將黑風衣披在蕭浩身後,隨後,將他抱在懷裡。
不知為何,蕭浩覺得他給自己披風衣的動作有點熟悉...
明明,他從未見過這個人。
蕭浩有些不理解。
為何對方一個大男人,會難過成這樣。
此時的蕭浩剛被遺棄,正是敏感多疑的時候,卻偏偏對眼前的人起不了疑心。
他能感覺到,這個男的非常悲傷。
這個年紀的蕭浩,無法體會這種複雜的情感。
原本他還想著,是不是隻要成年了,長大了,就不會那麼痛苦了。
看到面前抱著自己崩潰的陌生男人,又想起歇斯底里的那些人...
他突然意識到,人生,生活,或許一直都這樣。
即便等他長大了,依舊是這樣。
蕭浩抿了抿嘴唇,他竟不覺得對這個世界有多失望。
因為...
再壞,也壞不到哪去了。
他已經處在了最低層次的位置,處於最低谷。
人生的路,往哪個方向走都是上坡路。
蕭浩輕輕嘆了口氣,即便只有四歲,也小大人似的,笨拙地拍著丘城南的後背,儘可能安撫他。
稚嫩的嗓音在丘城南耳邊響起:「不哭...不哭...」
蕭浩甚至能感覺到對方的顫抖。
也不知道對方經歷過多少社會的毒打,才會在一個陌生的小孩面前崩潰...
他忽然聽到男人嘶啞的聲音。
「你...不難過嗎?」
蕭浩有些疑惑,對方知道自己的事情?
他噗嗤一聲笑了:「不難過啊。」
「為什麼?」
「因為這是我今年的生日願望。」
丘城南身體一僵,想起這幾年看過的時空,他忽然意識到,蕭浩為什麼不難過了。
一名父母健在的孤兒,和一名父母不在的孤兒...
至少,父母不在的孤兒,還能免去毒打和辱罵。
蕭浩的心思,這一刻,丘城南終於有些理解。
一般的孩子,什麼都想要。
想要吃,想要愛。
長大後,想要權,想要錢...
想要的東西太多,任由慾望在隱秘的角落裡滋生。
可是,蕭浩什麼也不想要。
他並不是那種無私的聖人,甘願付出所有。
而是...
他什麼也不想要啊...
他喪失了那種「想要」的慾望,以致於情緒都平穩了許多,宛如一個行屍走肉的機器人。
這時候的他,還不善於偽裝,讓丘城南看出了本質。
而成年後的他,每天都在扮演一個情緒穩定的成年人。
他的演技太精湛了,不僅騙過了所有人,也騙過了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