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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海波的話剛一落地,就見兩輛轎車魚貫駛進鎮政府大院。

兩輛車子一前一後,在門前停下。

楊海波和另一名紀檢委員迎上前去,拉開兩輛車駕駛座後面的車門。

從後面那輛車上,下來的正是縣紀檢委監察一室主任吳建明。

黃曉坡和馬坤自然認識。

雖然是股級單位,但吳建明卻是高配的副科。

在縣裡一些重要的會議上,經常見面。

鎮書記黃曉坡迎上前去,與之握手。

轉身,依次介紹鎮長馬坤以下等各位委員。

吳建明一一握手。

沒有寒暄。

金立明直接示意楊海波在前面引領,自己和黃曉坡在吳建明的左右,其他鎮委委員和縣紀檢工作組成員緊隨,加上鎮紀檢委員,眾人相跟,到三樓小會議室。

秦江濤裹在人群里,看着黃曉坡的身影,恍惚間產生了一種錯覺。

這種錯覺是,眼前不是去開會,而是黃曉坡正在被身邊的紀檢人員帶走。

他努力晃了一下腦袋,試圖趕走這不合時宜的想法。

努力做着深呼吸,調整着自己的情緒。

這一細微的動作,引起了跟在他身邊的兩位佩戴黨徽的紀檢人員的注意。

兩人不約而同地看了他一眼,目光中似乎有某種犀利的東西。

這令秦江濤的心猛地一顫,連肝都跟着顫抖起來。

他的臉色發白,額頭上頓時布滿了細密的汗珠。

此時,已是十月中旬,天氣並不熱。

走廊里甚至還有些涼爽。

這時候臉上見汗,幾乎就等於給自己貼上心虛的標籤。

秦江濤不敢去擦,只好放慢腳步,任所有人都走在他的前面。

一直到身後的黨政辦主任張超,提醒他領導們都進去了,他才趁人不備,擦了一把臉上的汗。

進了會議室,溜邊找了個座位坐下,掏出本子,裝模作樣的準備記錄。

見面會很短。

吳建明簡要說了一下工作組奉命而來的意義和目的,然後就是簡單和鎮委委員們見個面。

隨後,與鎮書記黃曉坡敲定,明天一早,召開溪嶺鎮全體黨員幹部參加的動員大會。

黃曉坡硬着頭皮,安排黨政辦落實通知到各村黨支部,要求全員參加,不得請假。

會議很快就結束了。

沒有想象中的劍拔弩張,也沒有什麼針對性,僅僅是會見和敲定明天的會議日程。

在九名鎮黨委委員心裡,卻產生了不同的反響。

鎮長馬坤,臉色紅潤,眼中煥發著振奮的神采,給人一種終於找到組織的感覺。

鎮副書記兼紀檢書記金立明,眉頭輕索,時而緊蹙,時而舒展。

顯然,他在考慮如何配合工作組把調查儘快展開。

以組宣委員薛文靜為代表的大多數委員,目光不停地吳建明和黃曉坡之間跳躍。

有人目光落在紀檢人員胸前的黨徽上,凝神靜思。

心裡最煎熬的,當屬黃曉坡和秦江濤了。

恐懼,心慌,是兩人的主要感覺。

這是一種類似於動物臨被屠宰前,看到屠夫霍霍磨刀的感覺。

又像在絞刑架上,已經套在脖子上的繩索,已經感覺在收緊。

最悲催的是,兩人還要在表面上裝做鎮靜,不能讓周圍的人看出來。

別人是否看出來了,秦江濤不知道。

但他在留神黃曉坡時,這位曾經不可一世的鎮書記的恐懼表徵卻很明顯。

見面會,不需要他做長篇發言。代表鎮黨委表示一下歡迎,並表態積極配合就行了。

做過多少長篇報告的黃曉坡,應對這種見面會,本來就是小兒科。

但秦江濤發現,對面黃曉坡說話時手在微微顫抖,嘴唇發白,眼神散亂,中氣也明顯不如往日足。

有着豐富審問經驗的秦江濤知道,這是因驚恐而產生的本能的心理反應,是精神崩潰的前奏。

這讓秦江濤更加惶恐起來。

如果黃曉坡都扛不住,那自己的結局不就更慘了嗎?

別看秦江濤有審問別人的經驗,對那些罪犯心理以及身體的條件反射理論也很了解。

可了解是一碼事,一旦輪到自己成為主角,要想控制,或者做到逆理論的反應,卻比登天還難。

秦江濤知道,從專業的角度,現在自己的表現,比黃曉坡強不了多少,甚至還更糟。

額頭上的汗,不爭氣地往外冒。

手心、後背更不用說,那裡傳出的冰涼的感覺告訴他,已經全都濕漉漉的了。

小腿的肌肉,不住地痙攣,那是皮質素激增的結果。

心悸、心慌。

感覺心一直在往下沉,不斷地下沉,下面是無底的深淵。

秦江濤只能將目光收回到手裡的本子上。雖然那上面不知道自己記了什麼,但只能用它來轉移注意力了。

隨着一陣椅子的響動,吳建明起身,在金立明的引領下,回副樓為他們準備的辦公室去了。

會議室里的人,也陸續散去。

秦江濤無意識地起身,跟在人群後走出會議室。

“秦所長,到我這兒來一下。”

耳邊,傳來黃曉坡的聲音。

秦江濤抬頭看了一眼。

見黃曉坡正在門口招呼他。

顧不得回復馬坤鎮長和他的招呼,秦江濤走進了黃曉坡的辦公室。

他現在的腦袋裡除了恐懼專區滿格,其他的區域都是空的。

黃曉坡顯然比他的承受力要好一些。

給他倒了杯水,遞來一支煙,甚至親自給他點上。

做完這一切,黃曉坡道:

“老秦,咱們得商量個對策。把緊要的事,統一一下口徑。”

秦江濤知道,黃曉坡這是要和他訂立攻守同盟。

他心裡苦笑了一下。

以他的經驗,這種東西根本沒用。

在審問人員縝密的邏輯面前,即使所謂的協調一致的口供再嚴密,都不堪一擊。

一個謊言,要用無數的謊言來掩蓋,怎麼可能不漏洞百出。

見黃曉坡這樣做,秦江濤心裡已經徹底失望了。

說明黃曉坡已經被他背後的政治資源,徹底拋棄。

說明黃曉坡自己的獨食吃的太多,沒有充分和身後的大佬分享。

遇到眼前的生死攸關,自然不肯全力相助。

再或者,即使身後的大佬們,對這次的風暴也無能為力。

更擔心這把火會不小心燒到自己,急於和黃曉坡切割。

所以,黃曉坡被丟卒保車了?

完了,黃曉坡已經窮盡了手段,他救不可能,只能自求多福了。

有了這個判斷,秦江濤更絕望了。

他抬眼看着黃曉坡,心中的恐懼和不安驟然劇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