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縣長王京生的質問，安達才一時語塞。
門前的事情，他都看到了。
在他的記憶里，縣委門前還從來沒有聚集過這麼多的上訪者。
他還看到，韶宏偉站在台階上，努力做着說服工作。
對於這樣的勇於擔當，安達才很是認可，比很多前怕狼後怕虎的幹部強多了。
但一百多號人圍堵縣委門前是事實，定性群體性事件毫不為過。
如果解決的不好，不僅會引發不良輿論，而且一定會面臨反對提拔韶宏偉的聲音。
就像王京生所說的，做為主管這塊工作的副主任，就應該承擔責任。
在來會議室後，安達才讓秘書李立去魯書記辦公室請示，小組會是否改期。
李立回來說，魯書記沒有改期的打算。
安達才只好硬着頭皮，按照既定程序進行。
此時，面對縣長王京生的質疑，安達才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只好把目光望向主位上的魯書記。
坐在魯向陽右側的副書記孔興業，看了安達才一眼，抬手摘下無邊眼鏡，用開會時從不離手的一小塊鹿皮輕輕擦拭着。
這是他思考時的習慣動作。
此時，則是為了掩飾內心的竊喜。
為了王京生漂亮的反擊，也為安達才的措手不及，以及接下來預料中的魯向陽的窘境。
小會議室里，頓時有了片刻令人窒息的沉寂。
這一切，魯向陽都看在眼裡，嘴角微微一勾。
他沒有立即說話，而是起身踱向窗前。
王京生的話明顯是個套，直接回答並不是最好的辦法。
但魯向陽對韶宏偉有信心，也相信他向自己彙報的解決上訪問題的辦法。
只要給他一些時間，門前的聚集應該就能解決。
魯向陽想先看看樓下的情景，再做打算。
沒想到，窗外樓下的情況，令見多識廣的魯向陽也大吃一驚。
一百數十名紛紛攘攘的上訪者，正在爭先恐後地排隊。
隊首是五組工作人員。
有些反應慢的人，甚至為自己排在後面而頓足着急。
“什麼情況？”
魯向陽禁不住問出了聲。
座上的王京生、孔興業和安達才，目光正追隨着魯向陽的身影到了窗前，聽見這問，立刻起身，離開座位來到魯向陽的身前。
還在本子上書寫的紀文軍也抬起頭，隨即放下筆，來到了窗前。
秘書李立反應更快。
立刻拿起手機，打開攝像頭趕到另一扇窗前。
秘書的主要職責就是隨時記錄，不僅對領導的發言，也包括領導看到和感興趣的一切。
當大家都看向窗外時，四樓小會議室內，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迷惑了。
剛才被王京生質疑的韶宏偉，竟然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讓一百多號訴求不同、心懷各異的上訪者，像參加軍訓一樣，規規矩矩地排隊。
這怎麼可能？
王京生瞪着他圓鼓鼓的眼睛，不敢相信。
孔興業摘下無邊眼鏡，用那塊小鹿皮擦了兩下又戴上。似乎是眼鏡不夠清晰，造成了錯覺。
安達才將目光從窗外轉回到魯向陽臉上，嘴角已經掛着得到答案的滿意微笑。
最後一個趕到窗前的紀文軍，只是看了一眼，不可思議地搖搖頭，又轉身回座位上去了。
眼前的事實，還用說什麼。看一眼和看幾眼，事實都是一樣的。
韶宏偉又幫助魯書記贏了。
呃，不，是幫他自己解脫了困境。
李立手裡的手機一邊對着下面攝錄，一邊嘖嘖地發出讚歎聲。
窗外的五列隊伍井然有序地向食堂方向走着，門前已經沒有了閑人，魯向陽轉身回到座位上。
他的心情異常舒暢。
這個韶宏偉，總是能想出鬼點子。
昨天是掌聲，今天是隊列。
下來後，把他叫到辦公室好好問問，他到底和上訪者說了什麼？
窗前的人，也陸續回到座位上。
不用描述，安達才的步伐是輕快的。
王京生和孔興業的腿腳則顯得有些凝滯。
待大家都坐好，魯向陽看向王京生問：
“王縣長，你剛才的那個問題是什麼來着？”
安達才的臉上是難以掩飾的得意。
魯書記到底是魯書記，不正面回答，而是意有所指的反問。
只是，對於這樣的問題，還需要答案嗎？
如果王京生還繼續堅持，政治智商真的就不及格了。
王京生臉上現出尷尬來，對魯向陽道：“魯書記，我收回我的問題。”
魯向陽對此也不打算追究，畢竟召開這個小組會不是一定要下面的人出醜，達到目的才是首要的。
他準備給王京生一些時間，讓他緩一緩。
就轉向孔興業道：“孔副書記，你對韶宏偉怎麼看？”
孔興業已經從窗前的震驚狀態中緩過來，見魯向陽此問，就將與王京生商量好的，屬於他的反對說了出來。
他扶了扶眼鏡，對魯向陽道：“魯書記，對於韶宏偉同志的政治素養和工作能力，我都比較認可。”
“就像安部長說的那樣，韶宏偉同志確實是年輕幹部中的佼佼者，也值得我們重點培養和及時的提拔，給他一個更大的舞台施展。”
孔興業的這一開場白，在負責記錄的李立看來，簡直就是對韶宏偉的再次肯定。
心裡正為韶宏偉又贏得一票暗暗高興。
卻不料，孔興業話鋒一轉，說道：
“可惜的是，年輕幹部到底還是年輕啊！有時就會頭腦發熱，失去理智，做出不應該做的出格舉動。”
“嗯……？”李立記錄的筆停了一下，原來孔書記的重點在這兒啊！
人說孔書記老奸巨猾，說話深藏不露，果然。
對此，除了李立之外，座上的四位領導沒人意外，這是孔興業一貫的作風。
只聽孔興業繼續說道：“今天一早，我聽下面的人反映，昨天下午，因為工作中的矛盾，韶宏偉在辦公室里出手把他的下屬給打了，而且還挺嚴重的。”
“黨內是有紀律的，崗位要求中也明確禁止。韶宏偉做為縣委辦主任，遇到矛盾不能妥善解決，而是動手打人，不僅影響不好，而且也開了一個壞頭。”
“這件事，是否需要調查一下，得出結論後再議？”
孔興業說完，摘下眼鏡，再次用小鹿皮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