殯殮室，

劉璃一直知道它存在，

但有意無意地，

又當它不存在，

從來沒有踏入過一步。

一直到今天，劉璃終於推開了那扇門。

“嘎吱……”

門開了，

開門見棺材。

有中式一頭大一頭小，深色、桐油、大漆，古樸尊貴的；

有西式矩形，淺色、鎏金、彩繪，現代奢華的。

有桃花心木、櫸木或柳杉木，

也有膠合板或木板，

人死了，就像人活着，

郊區別墅住得，大平層住得，一家六口擠一間老破小，也不是住不得。

全靠錢說話。

一樣樣的。

劉璃看着開門見到的七間房子（七具棺材），眨了眨眼睛，故作鎮定地走了過去。

她無比慶幸洗澡後懶得蹬高跟鞋，只是踩着一雙平底鞋，不然這種環境下“噔噔噔”的，總怕叫醒了什麼？

哪怕明知道這些棺材裡全是空的，就是個展示作用。

她更慶幸這七具棺材擺放得很講究，一頭支在地上，一頭靠在牆上一人高的地方，免得平平整整地一字排開，不是讓人聯想到義莊就是亂葬崗的。

那也太滲人了。

陳列棺材的過道後面是一扇屏風，

柔和的光線不住地流淌出來，

悠揚的音樂像是風一樣撩動，

淡淡的香薰味道清淡又雋永，

無論是光線還是音樂、香味，全都帶着一股暖意，

像是日出後第一個小時或是日落前最後一個小時的陽光，

不經意就感覺不到它的存在，

又沉浸其中不由得安靜下來。

劉璃繞過屏風，走了進去。

頭頂上亮着柔和的無影燈，

角落裡點着紫色的香薰蠟燭，

正中是一個拔地而起的素雅檯子，

這是殮容台。

痞子美就躺在上面。

整儀殮容的流程開始，

允兒正抓着痞子美的雙手抬起，溫柔又有力地活動着關節，從肩膀捋到手指，不厭其煩地重複着，最後將其雙手安詳地交疊到腹部。

不疾不徐，

不輕不重，

她的每一個動作都是那麼的冷靜準確，

又注入了溫柔的情感，

像新父母在教三個月的嬰兒翻身，

慢慢地，

讓冰冷的屍體重新煥發出生機——至少在劉璃眼中是這樣的。

經過允兒一番殮容，

想象中的驚悚恐怖畫面並沒有出現，

躺在殮容床上的痞子美猶如睡著了一樣，

甚至比活着的時候少了幾分戾氣和鋒利，多了嫻靜和安詳。

……這是怎麼做到的？

劉璃不明所以，但大受震撼。

……這手藝絕了！

……我直播的時候，是不是可以讓允兒給我畫個妝？

劉璃的思維開始向奇怪的地方發散着。

“老闆。”

“琉璃姐。”

玲奈、娃娃、小九，一起過來跟劉璃打招呼。

劉璃指了指允兒那邊，問道：“不用幫忙嗎？”

天知道她原本想着是克服內心障礙，然後去給允兒打下手，勞累出一身臭汗，自我感動得不行……

可是看這情況……

好像用不上她，

也並不能克服什麼。

此刻的痞子美哪裡有半點水泡過慘白的樣子，更沒有絲毫死後肌肉失去控制的猙獰，

有的是柔和的膚色，自然的五官和肌肉，更像是一個活蹦亂跳的女孩子，

卸完妝給自己上了保濕乳後，嬌憨地躺着不動，要男朋友親親才肯起來。

“厲害了我的允兒。”

劉璃發自內心地讚歎。

邊上三小隻深以為然地點頭，玲奈更是拿出平板，打開之前拍攝的視頻素材給劉璃過目。

一邊看，玲奈還在一邊講解。

“這是在做先期清潔。”

劉璃看到——

允兒用鑷子夾出殘留在臉部、脖頸的水草、沙子，再用酒精清潔皮膚和重點部位。

……

“這是在做修復。”

劉璃再看到——

允兒戴着手套的手從“凡士林”的桶里取出，均勻地抹在痞子美的身上。

……

“這是上底色……”

玲奈說了一半住口了，視頻里允兒開口跟她們講解着呢：

“油性皮膚就要用粉裝，

估計需要皮膚要用油妝，

這個千萬不能錯。”

劉璃接着看到允兒用白色和黃色的粉底霜，加在一起調成了需要的底色，

再用海綿將調好的粉底霜均勻地拍在痞子美的面部、耳朵、鼻翼兩側、鬢角、脖子等等地方。

溫柔而細緻。

劉璃看得目不轉睛，大感欽佩，她敢拿着邊上喋喋不休的玲奈發誓，她上輩子加上這輩子全算一塊兒，給自己化妝都沒有這麼精細講究過。

這，還只是個開頭。

劉璃上前，問：“允兒，差不多了嗎？”

允兒搖頭，一邊用調配成淺玫瑰紅顏色的面紅塗在掌心，均勻地拍在痞子美的臉頰上，一邊道：

“老闆，這才只是開始，後面還要化妝臉頰以矯正臉型，修飾嘴唇，選擇口紅，確定壽衣……”

允兒說了一堆，劉璃只記住前面的那些，一陣頭暈腦脹，光聽着就覺得瑣碎無比，

適合心細如髮的好女子，她這種人間扳手不適合，

暈乎乎地徹底斷絕了要上手幫忙的念頭。

不過，最主要的原因是她看見了一些東西。

一些允兒她們看不見的東西。

在柔和的光線下，劉璃看到痞子美身上，有一個個色彩斑斕的光球，在輕輕的，緩緩地浮出來，就像是水草浮出水面。

光球有亮有暗，有大有小，有活躍有遲緩……

“這，就是我抽取的東西？”

“怎麼……這麼多？”

劉璃頗有點目不暇接的意思。

這些光球，只要她凝神盯住一個看，依稀能看到一些畫面。

比如，機車上馳騁；

比如，墊子上瑜伽；

比如，廚房中做菜；

比如，男人中周旋……

各種各樣，痞子美一生接觸過、學習過，包括怎麼笑得好看，怎麼夾出夾子音，甚至考試怎麼作弊，閨蜜要如何塑料……

盡數化為了一個個技能，

化為了一個個光球，

等待着劉璃的抽取。

越是往下看，劉璃的心就越是往下沉，大冬天在冰河上蹦迪踩出一個大窟窿，撲通一聲沉下去的那種。

“這麼多亂七八糟的，我還能抽到好東西嗎？”

“怎麼撒尿和泥玩，如何翻花繩，這個我不想要啊。”

“怎麼若即若離，讓男人奉你為神，這個我也不……嗯？這個勉強可以有。”

劉璃腦子裡跟亂麻似的，輕聲在心裡呼喚着系統：

“系統，系統，你升級歸升級，影響我抽取嗎？”

系統不吭聲。

不過，

一個虛幻的輪盤，從虛幻中不住地立起來，在劉璃的視野里佔據了整個殯殮室。

空間如同被擠壓、切割，

分成了里和外兩層。

一層是允兒俯身在給痞子美化妝，

一層是斑斕的輪盤橫亘着，排斥、佔據了一切。

數不清的光球乳燕投林般，進入填充入了輪盤中，各居其位，紛紛嵌入屬於自己的格子里。

“抽取！開始！”

劉璃在心中一聲令下。

輪盤無聲地轉動了起來，一格一格，從慢到快，漸至無窮無盡的色彩暈成一團。

“停！”

劉璃閉上了眼睛，倒不是被輪盤轉暈了，純粹是不敢看。

一秒，兩秒，三秒……

足足十秒鐘過去，

期待的“叮”的一聲一直沒有出現。

“不會輪空吧？

剛剛輪盤的格子到底填滿了沒有？

沒注意啊！”

劉璃耐不住了，霍地一下睜開了眼睛。

“嘶！”

“這什麼情況？”

劉璃一個戰術後仰，嚇得身邊的玲奈和小九左右扶住了她。

“老闆/琉璃姐，你怎麼了？”

“沒事，剛才泡澡泡過頭了，頭暈。”

劉璃隨口應付着，緊緊地盯着面前一大一小兩個浮動的光球。

剛一睜開，那個大光球佔據整個視野，小光球快要鑽進鼻子里，這才嚇她一跳。

“怎麼是兩個？”

劉璃猶豫了一下，伸手摸向大的那個光球。

刷！

在她的手觸碰到大光球的一瞬間，系統面板刷出了一行行字：

“第一次抽取完成。”

“抽取：健身瑜伽108式（LV5）。”

“注1：

不可思議！

竟然真有人能靠看看視頻，隨便練練，就能達到瑜伽高級水平。”

“注2：

她入錯行了。”

劉璃眨了眨眼睛，她好像還是第一次看到系統流露出類似“驚嘆”的情緒。

“痞子美在瑜伽上竟然是一個天才？

然後，

她自己還不知道……”

劉璃這種僅限於買了墊子放在牆角吃灰的瑜伽水平，無法真正理解痞子美究竟有多天才？

但不重要，反正……

“現在是我的了。”

大光球“嗖”地一下，鑽進了劉璃掌心裡，一股暖流繞着圈子流遍全身。

“咔嚓咔嚓……”

劉璃的骨頭在輕微地脆響，肌肉在繃緊又鬆弛，筋腱在一彈一彈的，

屬於痞子美在瑜伽方面的肌肉記憶和大腦記憶，盡數灌注進了她的腦子裡。

什麼叫千錘百鍊？

什麼叫信手拈來？

劉璃瞬間感覺在瑜伽這塊兒，目之所及，全是弟弟。

就是這麼自信。

就是這麼膨脹。

有那麼一瞬間，劉璃甚至想當場表演個劈叉，

總算在劈叉下去前反應過來自己是老闆，員工在身邊呢，

偶像包袱使人冷靜。

另外一個讓她冷靜下來的，則是湧入腦海中的，屬於痞子美鍛煉瑜伽的記憶。

痞子美還真就是隨便練練，看幾眼電視，照貓畫虎地練一練，攏共也沒練過多長時間，踏馬就LV5高級了。

這是什麼天賦？

嫉妒使人在面目全非中冷靜。

劉璃帶着“第二個光球又是什麼鬼”的疑惑，伸手摸向了它。

同樣是在握住光球的瞬間，系統提示再次刷屏：

“此次抽取系宿主第一次抽取，

觸發新人獎勵，

特別獎勵額外一次抽取。”

劉璃目光從漫不經心到聚精會神。

“嗯？”

“還有這種好事？!”

誰能拒絕“再來一瓶”，呸，是再來一次。

“第二次抽取完成。”